长大些,爹爹带你去长安瞧瞧,好不好。”

“好。”长留闭牵牵李渭袖角,“爹爹,快过年啦,你别走好不好。”

李渭点头“不走了,爹这阵子都在。”

他看顾长留睡下,瞧着他闭上长睫,替他掖紧被角,出门正遇见赵大娘端了汤药送去李娘子喝,接过药碗“我来。”

李娘子捧着钱匣,正在灯下仔细盘算。曹得宁给了驼马队统共六千张茶券作酬资,另有些零碎银子,驼队分下来,最后到李渭手头约莫有四百张茶券之多,另有一袋子回鹘人手中得的云珠,早前托人在交市上卖了,也得了百张茶券,一共五百余张茶券,俱交到李娘子手中。

时朝廷钞紧,官府榷茶抽税,关中河西一带买卖不以白银铜钱而用茶券为资,每张茶券子可抵一贯多钱,官商流通无碍。

李渭瞧着秀娘抚平手中茶券,说道“等年节过去,还得抽出些,我去弱水、居延海跑一趟。”

李娘子点点头“也好,往年你都腊月里跑一趟,今年回来的晚些,我也没顾上去看看,待年节后,再带些东西过去也不知那几家境况可还好”

李渭慢腾腾嗯了一声。

李娘子心里盘算一番,细语说“朝廷那边的定论,

真的改不了”

李渭没有言语,晕黄烛光里他的面容半明半暗,挺拔的侧脸模模糊糊投影在墙上,李娘子恍然觉得从小与自己长大的丈夫有些陌生,叹口气道“也罢,就几两银子的恤银,哪里管什么用。”

李娘子心思又转回来“我这倒有一事,如今长留大了,想也得为他打算打算,以后上学考功名,娶妻生子都是大花头。前几日赵大娘的丈夫王成从乡下来,说是有人家在卖乡下庄田,价钱倒也公正,我听得起了心思,你若觉得这主意好,明日找个牙郎去说道,若是能盘下来,日后也多个傍身之处。”

李渭道“你若觉得好做主便是,我常不在家,这些事情也顾不得。”他神色突然有些低郁,“你身子向来弱,本该少操些心可如今家里赖你一人照料,云姐,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他唤李娘子一声云姐,她原本是他养父母的女儿。

李渭其人本不姓李。

二十八年前,李老爹跟随商队南下关中,回程在渭水旁捡到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婴,据路人云,前日有行商带着家眷在此路过,不慎露财,被悍匪盯上,匪人将一众人杀害抛尸水中,还有个襁褓中婴孩,不知谁动了恻隐之心,未把孩子溺亡,只仍在河岸边,任由他自生自灭。

李老爹家中只有一羸弱幼女,故把孩子带回家由妻子抚养,取名李渭。

李老爹是甘州有名的走马人,李渭十二三岁便跟着李老爹翻雪山走沙漠。等到李娘子摽梅之年,因体虚病弱难有婚配,李老爹把李渭认作半子,把李娘子嫁与李渭,了下一桩心头大事。

“你这么说,倒是折煞我。”李娘子捂着帕子咳了声,“渭儿,明明是我对不住你。”

两人互述衷肠,彬彬有礼,赵大娘在窗外望见两人灯下身影,倒觉得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李娘子说了许久陈年旧事,禁不住憋回几点泪,见夜已深“我照例吩咐赵大婶把东厢收拾好,铺上干净被褥,我这屋子药气重,是住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