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珩玉先走进?屋子。
推开?门,看见墙上还挂着歪歪扭扭一对长生结,那是临近新年时,桑桑耗时三个晚上勾出来的,不甚好看,她不好意思戴出去,也?不忍心舍弃,便退而求其次挂在了屋子里?。
寂珩玉恍惚一瞬,又?坐到桌案前,上面还摆着些没有来得及抄完的书本?。
手抄的是一册诗集,不过抄到一半时就被桑桑打断,因她不喜,便搁浅至今。
寂珩玉撩起长袖,用镇尺压平纸张,拿起毛笔蘸了墨汁,继续将它抄完。
墨痕晕染,他小心吹干,恍然?间竟对着那行诗出了神。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为何不喜呢?
好像是因她说这诗中深意过于悲切,她听后难过,让他不准再抄。
山长水阔知?何处。
如?此听来,确实难过。
“夫君,我饿啦,你怎么还在抄书?”
门前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寂珩玉抬起头,看见一道亮丽的影子站在门口嗔怪他,寂珩玉放下纸张,条件反射张口,“马上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眼前身影消散,竟只是他莫名而起的幻觉。
心口一瞬间也?跟着空落了大块。
寂珩玉又?来到院中,靠坐在那摇椅上闭了眼。
五百年足以让岁时更改,岁月成空。
然?他记忆清晰,似如?昨日。
再想?起桑桑,内心平静,无波无澜。
也?许……
他真如?世间所言,他不爱她。
所谓深情不过是池中之?水,日晒而干;风过而散,怎能?刻骨铭记。
男人天性善谎,善妒,欺瞒乃生之?本?性,他自诩情忠,其实也?不过是伪君子中的一员。
日暮将落。
一缕柔软缠绕指尖。
寂珩玉缓缓睁眼,看见指尖落了一滴墨痕。
墨痕处忽然?长出一朵嫩绿小芽,脆生生的芽缠绕指尖,延展开?花,又?长出密密的齿路。
“可否问?心?”
绿芽舒展枝叶,声音孩童般稚嫩。
“问?心?”
“汝秽心不净,难见神台;汝愿问?心,当可拨开?雾瘴,开?云见日。”
问?心。
寂珩玉眼帘垂遮,盯着那绿芽。
他张了张嘴
“寂珩玉还记得桑桑吗?”
寂珩玉顿了下,自答
“不记得。”
厌春藤钻进?皮肤,缠绕心间,对着心脉处重重一咬。
猛然?而来的绞痛让寂珩玉缠虾米似的弓起后背,闷哼出声,捂着胸口继续问?,“寂珩玉,还爱桑桑吗?”
“不爱。”
疼痛加剧。
他神色虚浮,唇角渗出血迹。
寂珩玉抬眸看向深空,似是想?起什么,“桑桑,可还活着?”
他痛得深喘,张了张嘴,说出两个字:“没有。”
它咬得更深,更重。
越疼,寂珩玉思绪越是清明。
转而,他将眼神聚焦在某一个点,短暂的愣怔后,寂珩玉那双混沌的眼眸乍然?清明。身体先是颤栗,手指似如?痉挛般绷紧,嘴唇跟着抖了抖,最后在疼痛当中,寂珩玉无法遏制地大笑?出声。
他弯腰狂笑?,笑?声回荡在寂静当中久久不散。
笑?中有泪,泪中有恍然?,有懊恨,有怨也?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