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却见苏南瑾又喝了两杯酒,便起身抱手告辞,众人乱纷纷的留了几句,张怀寂将他一路送了出去。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张怀寂才缓步走了回来,眉宇之间一片沉稳决然,落座后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转眼间满座之人便都挪到他的身边,院里的喧哗将他们的声音全然掩盖了下去,只看得见那些平日便十分沉肃的面孔上,神色都愈发凝重起来,有人面露犹疑,有人咬牙皱眉,议论良久之后,几个人的神情都变得与张怀寂有些相似,随即便纷纷起身告辞。
他们这一走,这院里的人多半也只好跟着放下酒盏,王君孟心不在焉的跟同坐的同僚好友告了别,跟在父亲身后离开张府。刚刚进了家门,还未想好如何打探父亲的口风,王父便沉声道,“大郎,跟我去书房!”
王君孟心里一跳,酒意都醒了七分,忙跟着父亲进了书房,却是半晌之后,才听到父亲有些刻板的声音,“明日交粮,你想法子避出去罢。”
王君孟愕然抬起头来,叫了声“父亲”。王父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今日西州各家已议定,明日每家交的粮米都不许过五百石。你与玉郎情分不同,镜娘又是……可越是如此,咱家越不能冒了这个头,不然日后在西州又该如何立足?”
王君孟回过神来,脸色变得有些发青,“父亲,请恕儿子不大明白,若无都督,咱们家连西州都回不来,又何来立足之说?再者,玉郎是什么性子?若是这般当众扫了他的颜面,只怕不用等日后,转眼间王家就未必能在西州站得住脚跟!”
王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些为父难道不曾想过,只是今时不比往日,以往西州以麴都督为首,玉郎自有手段整治咱们,可如今,他既是得罪了安西大都护,能否自保尚未可知,西州之事还能由他说了算?”
王君孟瞪大了眼睛,“父亲,您的意思是,西州各家如今要联手起来,与苏氏父子一道对付都督和玉郎?”
王父脸色顿时一沉,“你这叫什么话?咱们怎么会对付都督,只不过想给麴玉郎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他平日里待那些庶民商贾不是好得很,如今麴家有了难处,以西州的民力,每家多交一两石又有什么,他却回过头来为难咱们!咱们好容易攒了这些粮米,不为自家谋些利,却要帮那些庶民填窟窿,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王君孟不由叹气,“父亲又不是不知,这两个月裴长史购了多少粮米,西州哪里还能有多少余粮?此次的户税又是往年的三倍,若再让每家交一两石粮米,大户人家还好说,那些贫寒些的,当真是口粮都会短了,也就咱们这些有着职田祖产的人家,还有不少酿酒的余粮,可如今米酒重税,价格要翻一倍,西州有的是果酒,米酒还能卖得出去?咱们留着这些粮米好发霉么?”
王父淡淡的着看了他一眼,“正因为如此,这米才卖不得!要知道西州这十三万石粮米,再过一个多月便要交到军中,如今西疆各地都在收粮,断无粮米可购,若派人去外地,没有两三个月如何回得来?咱们不卖粮,麴玉郎便只能在西州再次收粮,那些短了口粮的人家还有白叠,还有银钱,难道不会去买米?从明日起,咱们这些人的米铺便不会售米出去,只要西州粮米一短,粮价涨个一两倍又有何难?如今咱们这些人家哪个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这般天赐良机还要错过,真是要去看那些商贾的脸色过日子么?”
王君孟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半晌才道,“你们……父亲,你莫忘了,这样一来米价暴涨,儿子这做县令的,却要如何跟都督交代?”
王父冷冷的一笑,“我知道你是县令,我让你明日避出去,又不是让你真的撒手,咱们家有一处粮仓与麴家原是修在一处,你明日便去把那仓里一千石的粮米都提出来,悄悄的送进麴家粮仓!如此可是交代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