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匠也立刻醒悟过来,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假装没有看见麴世子那横过来的冷冷眼光。

静默间,只听院门上响起了几声轻叩,小匠人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喜色,跑过去开了门,语气里充满了恭敬:“库狄娘子!”

麴崇裕目光一瞟,无声的冷笑一声,从门口快步走进来的琉璃带着一个打扮齐整的婢女,身上竟穿了件海棠红的绣花罗衫,头上的那支金玉步摇随着她的步子乱晃,脸上还施了脂粉,倒像是来赴宴的!

琉璃却显然没有注意到麴崇裕,看见案台上放的大弹弓,眼睛便是一亮,走过去端详了几眼,又按了两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到底是工坊里东西齐备,人手充足,这才两天,便把四尺大弓做出来了,用料十分扎实。

麴崇裕再也忍耐不住,语气冷淡的道,“库狄夫人,这弹弓你准备怎么用?”

琉璃听到他的声音,微吃了一惊,这才抬头看向麴崇裕,却见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最简单不过的白纻圆领袍,头发上包着软脚幞头,袖子高高的挽起,与平日那一身的风流富贵气度判若两人,难怪刚才压根没看见他这是连着两天沾了一身白叠学了乖?还是被自己讽刺了一句转了性?不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琉璃想了想还是笑道,“自然便是这般直接用来弹白叠。”

麴崇裕笑容嘲讽,“这般大弓,要弹好这一案的白叠,夫人准备找多少军中力士来相助?”

琉璃奇道,“此话怎讲?世子以为该怎么弹?”

麴崇裕淡淡的一笑,“崇裕自然不知,因此才向夫人请教!”

黎大匠忙走上一步笑道,“库狄娘子,小的适才试过,用倒是好用,只是拉起来太过费劲,没几下手指便生疼,只怕还是弓力太大,不合用。”说着又拉了几下弓弦,“这弓弦倒是结实,力道却太大了些。”

琉璃看着黎大匠前后拨动弓弦的手势,心里暗暗摇头,你这是弹棉花么?分明是射箭好不好,能弹好那才叫奇怪了!面上却只能皱起眉头,沉思不语。

麴崇裕脸上嘲色更浓,“夫人惯有奇思妙想,定然不会让工匠们失望!”

黎大匠也斟酌着道,“娘子,这弓只怕是大得有些过了,不如换个略小些的,寻常人家才好用。”这样的大弓固然可以一次弹更多的白叠,可用不动也是枉然!这拉弓用的力量又不是能想法子解决的。

琉璃又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目光一扫,在放工具的案台上看到了一柄不大的铁锤,走过去便操在了手里。

黎大匠不由吓了一跳,“娘子,这把弓做着不易,不好用重做便是,何必要砸了它?”

麴崇裕眼角微扬,笑容清冷,“砸了也好,省的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这里是要做床弩去攻城!”

琉璃懒得理他,拎着铁锤走到大弹弓前,一锤便垂直的砸在了弓弦之上,弓弦上下震荡,顿时把弓弦附近的白叠弹得松软了许多,琉璃待得震荡稍停,又是一锤下去,几下之后,便把弓弦附近的白叠都弹得松软洁白,这才笑盈盈的把锤子一扔,“这般用,世子以为如何?”

麴崇裕不由怔在了那里,对啊,利用重物压弦上下而弹,是何等省力,他怎么就没有想到?看着台案前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他只觉得胸口就像猛地堵上了一块石头,耳边又传来一声黎大匠的大声感叹,“着啊!库狄娘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今日跟琉璃过来的正是小檀,从进门起麴崇裕的那一脸讥讽早已让她心中不快,此时忍不住对黎大匠笑道,“我家娘子何等聪慧,岂是寻常人等能比拟的?”

琉璃心里顿时有些发虚,只能低头将适才飘到自己身上的白叠拍了下来,语气尽量放得平静,“这铁锤似乎太过沉重,大匠不妨做个包着铁块或铅块的手锤出来,只怕更好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