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手漫步雨中,视线落到煎饼店里一道身影上,脚步顿住。

天色还早,煎饼店没有正式开张,门板卸下了,里面桌椅凳子凌乱摆放着。

幽暗中,一个清瘦少年坐在一张四方桌前,头裹罗巾,玄青色盘领袍,右肩结纽紧系,手里拿了一卷书,低头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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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就坐在油锅不远处,安静地看着手里的书,全神贯注,侧脸线条凌厉。

冯老先生抬手抚须。

这一个月,每次看到谢嘉琅,这少年几乎都在看书。

那夜后,谢嘉文他们兴高采烈地收拾行囊各回各家,等着去州学,县学里剩下的学生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县学里人心浮动,得知次次甲等的谢嘉琅落选,那些平时嫉妒他成绩的学生忍不住说了很多风凉话。

冯老先生冷眼旁观。

谢嘉琅一如既往,每天早起,练一套拳,回房看书,去上课,向学官请教疑问,回房看书,直到灯火亮起,再熄灭。

到集市那天,他还是带着笔墨文具去城南帮村人读信看契书。

陈教谕他们对他的评价并非虚言。

自律克己,坚定刚毅。

冯老先生心想,要不是谢嘉琅有怪疾,他都想给这个少年做媒了。

伙计炸好第一锅油炸素煎儿,用笊篱捞出来沥干油,扬声叫卖。

路过的行人围上去。

伙计转头叫谢嘉琅:“小郎君,素煎儿炸好了。”

谢嘉琅起身,谢过伙计,收起书卷,走到店外,和其他人一起排队等候。

雨丝朦胧,一整条长队,只有他肩背最挺直,气度玉石般俊逸,一眼望去,犹如鹤立鸡群。

伙计包好一大包油炸素煎儿,谢嘉琅接了,提在手中,用袖子罩着,不让雨丝打湿油纸。

冯老先生迎面走过去。

谢嘉琅看到他,停下行礼。

冯老先生扬扬下巴,随口问:“这家的素煎儿是不是很好吃?”

今天县学放假,学生都要回家,谢嘉琅还要特意在这里等着买素煎儿,冯老先生都看馋了。

谢嘉琅道:“家中妹妹喜欢,学生给她买的。”

他语气和平时一样清冷,不过说话时神情温和,雨丝里,严肃的眉眼都显得柔和几分。

冯老先生

嗯一声,走过去,示意随从也买一包。

谢嘉琅提着油纸包回县学学舍,青阳刚起来,行礼昨天已经收拾好,车夫套上车,主仆一起回谢府。

马车走了一会儿,一辆车迎面过来,里面的人掀开帘子。

“哥哥!”

嗓音甜脆。

车厢里,低头看书的谢嘉琅眼眸抬起。

两辆马车都停下来,哗啦一下,帘子被掀开,谢蝉爬进车厢,笑着道,“好险!差点就错过了,我刚过来,想着哥哥你一定经过这里,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谢嘉琅放下书,扶着谢蝉的胳膊,让她坐稳。

“六叔呢?”

他知道谢蝉这些日子和谢六爷在一处,她半个月前让铺子伙计送了些吃的去县学。

谢蝉道:“阿爹在后面那辆车上。”

谢六爷睡着了,在打呼噜。

谢嘉琅嗯一声,拿起书继续看。

谢蝉挨着他,眼睫抬起,悄悄打量他,想和他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怕惹他难受。

她虽然屏息凝神,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响,但不停用眼光注视谢嘉琅,他早就察觉了,手指压住书卷,两道目光落在她脸上。

谢蝉一脸无辜。

谢嘉琅指指油纸包,“给你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