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蝉的心提起来,僵住不动。

邓松儿过来了。

谢蝉心脏怦怦狂跳,一动不动,张鸿朝她靠过来,举起酒盏,送到她唇边,做出劝酒姿态,帮她遮掩过去。

邓松儿突然站住不动,回头看谢蝉的方向。

谢蝉吓得一抖,低头喝下张鸿手上酒盏里的酒,太过惊慌,呛了一下。

她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手指狠狠掐自己的手心。

张鸿垂眼看着她。

邓松儿几步走过来,视线扫过张鸿和谢蝉,眼神疑惑。

张鸿抬眼,一手勾着谢蝉,一手朝邓松儿举杯致意。

邓松儿朝他笑笑,从他们身边经过,在他们旁边一个席位坐下,和认识的人交谈。

谢蝉心里不停打鼓。

张鸿一杯接一杯喝酒,他一直虚搂着她,从她说出身份后,他的手始终隔着衣衫,没有碰她一下。

等邓松儿走远,谢蝉继续坐了一会儿,悄悄离去。

张鸿问她:“宫中规矩森严,殿下易服擅闯宫宴。若被人发现,圣人动怒,殿下只怕就红颜薄命了,不怕吗?”

谢蝉苦笑:“自然是怕的。”

她自小循规蹈矩,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那殿下还敢来?”

谢蝉低低地道:“可是再不想办法,郎君就要病死了。”

张鸿沉默,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阑珊灯火间。

谢家十九娘,一个没见过大阵仗的内宅女子,嫁给一个被圈禁的皇子,别人家小娘子新婚燕尔,她却得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在这处处杀机的深宫奔走。

陛下对八皇子太狠心,但是陛下给八皇子挑了一个好妻子。

*

江州。

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春雨如丝如酥,花苞浸润,吐露芳华。

谢蝉梦见前世和张鸿的初遇。

她从梦中醒来,听窗外沙沙的雨声。

天下那么多姓张的人家,她没想到张夫人的丈夫手段了得,居然和张家连了宗,成了张鸿的远亲。

张鸿,世族子弟,从小入宫为八皇子李恒伴读,风流不羁,终日游荡。李恒的母族崔氏是名闻天下的世家贵族,四朝天子,有九个宰相出自崔氏,其他宰相也几乎都是崔氏姻亲。他出身高贵,自小受宠,没有太子之名,早有太子之实,身边簇拥的名门子弟不知凡几。

其中张鸿整日不着调,并不算出色。

后来崔氏被隐忍多年的皇帝连根拔起,贵妃暴死,昔日鲜衣怒马的皇子跌入尘泥,任人践踏。

树倒猢狲散,从前讨好李恒的子弟恨不能多踩他几脚。

只有张鸿依然待李恒如从前,为他求情,请岭南的亲戚帮忙照顾崔氏族人,为此不惜和张家人闹翻。

谢蝉记得,皇帝驾崩的那一夜,宫中气氛诡谲,大臣来迎李恒,他换上丧服,出门前嘱咐她:“我这一去,不知是福是祸,你待在这里,就算有人说我死了,不要出去。张鸿就像我的亲手足,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他。除非他亲自来,任何人来找你,不要跟他走。”

踏出门槛后,他忽地补充一句:“包括我舅舅。”

那一夜,先后有几路人马来接谢蝉,大门被拍得震天响。她坐在屋中,担心李恒安危,心如擂鼓,不管谁来叩门,不管门外太监呼喊什么,始终不应。

后来门外有喊杀声,张鸿带着人冲进院子。

谢蝉看到他衣衫上有血迹,院门外一地尸首倒伏。

张鸿要她低头,“殿下,别看。”

他满头是汗,神情慌张恐惧,顾不得忌讳,紧紧攥住谢蝉的手,拉着她一路狂奔。

谢蝉能感觉到他整个人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