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鉴?”

方鉴双手在桌下攥在一起,指节发白,屋内被沉默包裹了,压得方鉴有些喘不上气。她深吸两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颅,坚定地看向高云衢:“老师,若我不愿呢?”

这下轮到高云衢沉默了,这是她没有设想过的回答。她冷下声音道:“为何?”

方鉴咬唇不开口,移开了眼睛不敢看她。

“说话。”高云衢用指尖叩了叩桌案,加重了语气,叫方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的掌心沁出汗,在桌下看不到的地方蹭了蹭膝头的布料,裙裳一角也变得潮湿起来,掌心黏腻。

高云衢等不到她的回答,耐心告罄,含怒道:“阿鉴,不要任性,没有什么值得你赌上仕途。”

有啊。是你啊。

方鉴动了动唇,终是将满腔的心语咽下,苦涩地对高云衢道:“老师,往后的路让我自己走,好吗?”

高云衢心中一空,良久,涩然出声:“你,是觉得我束缚住你了吗?”

“不!”方鉴猛然抬头看向她,满眼急切,“不是的!老师待我爱重之情,点点滴滴皆铭刻我心。我如何会那般想呢?”

她站起来,绕过桌案到高云衢那一侧,跪在高云衢脚边,抱住她的腿,仰头看向她,字字恳切地道:“老师为我筹谋,我都明白。可是老师,我不能永远在您的羽翼下,我得自己去为自己谋划,摔了跤受了伤也得学会自己疗伤,这样才能慢慢长成您想看到的样子啊。”

她们许久不曾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了,少年人躯体的热度顺着相接的地方传过来,叫高云衢绷紧了身体。她本是生了怒意的,她为方鉴的前程思虑颇多,几乎是将最好的捧到了她面前,可方鉴并不想要。但她也清楚地听见了方鉴的话,也听见了那字句里的诚挚与坚定。她的怒气渐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方鉴跌跌撞撞地走上了自己想走的路,这是好事,谁说她为方鉴安排好的路就是对的呢。

她叹了口气,手掌抚上方鉴的后脑,方鉴也是一僵,这样的动作高云衢许久没有对她做过了,她顺着高云衢的动作,低下头将脸颊埋进她的膝头。

高云衢摸了摸她的头颅,叹道:“我知晓了。许是我想错了。”

“老师没有错,”方鉴自她膝头发出闷闷的声音,“是我不识好歹……”

“好啦,”高云衢收敛了有些失落的心情,恢复了往日的平和,“这样也好,该试的错早便试过,往后才不会因着一时的困顿而一蹶不振。”

“老师……”

“我应你,此事我不会插手,你自去做便是。”

“谢老师。”方鉴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便突然地意识到了她现下与高云衢离得有多近,熟悉的香味钻进鼻腔,叫她抑制不住放肆的渴望。她悄悄地贴近了些,用脸颊轻蹭高云衢的膝盖,这样的亲昵姿态,她们曾经习以为常,可现下却是一个小心翼翼,一个窘迫无措。

高云衢轻咳了一声,道:“起来罢,别做这小儿模样,叫人看到不好。”

方鉴心中惋惜,却也乖巧地直起身退了开来:“又无人看到。”

“那也不成,快起来!”高云衢瞪了她一眼,却不甚严厉。

方鉴乖乖地起来,坐回了一开始的地方,又略聊了几句,见高云衢兴致不高,便自觉地告退了。

直到方鉴离去很久,高云衢都还坐在那里,望着书房外的景色出神,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外头光影变换,日头西斜,她才转回视线,瞧见手边方鉴点的那碗茶,她略看了一会儿,执起茶碗,将那已经凉透的茶汤一饮而尽。

方鉴也不是全无盘算,她趁着休沐,请了范听融吃酒,范听融一进门便笑她:“我请临深出去玩耍是常有之事,临深请我可少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