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娶妻生子,我浪迹天涯,人的寿命不过百年,大树的寿命不过千年,只要勘破迷障,百年千年都是弹指一挥间,没有什么情关是迈不过去的。”

这几天,扶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阿岳。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无法克服,蜉蝣如此,人类也不例外。

她不能自私地要求谢承安对抗家族的阻力,放弃光明的前程。

她也对谢承安没有信心。

他那么在意俗世的功名利禄,就算最终选择了自己,余生也会生活在失意和悔恨中。

扶桑有自己的骄傲。

如果情况真的糟糕到那个地步,与其相看两生厌,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潇洒利落地离开他。

谢承安听懂了扶桑的意思,罕见地寒了脸。

他冷笑一声,语带讥讽:“了不得,了不得,扶桑姑娘这是要开悟了,情关说迈就迈,情郎说丢就丢。我这种凡夫俗子,自然配不上你,理应有自知之明。”

他把干净的换洗衣裳塞到她怀里:“既然要散,我就不好再这么给你擦身、系肚兜、穿小衣了,不然的话,岂不成了登徒子?”

“扶桑姑娘请自便吧。”

扶桑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道:“稷生,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谢承安道:“我不想听。”

他拂袖而去。

扶桑给自己穿好衣裳,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桃花,忍不住伏在枕头上,无声地痛哭了一场。

她哭着哭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扶桑睡到天黑,眼前晃过红色的光影,睫毛颤了颤,慢慢苏醒。

谢承安去而复返,正站在床边点蜡烛。

大红色的龙凤花烛,足有小臂粗细,照得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

几枝新折的桃花养在秀气的白瓷瓶里,含苞待放,被烛光染得嫣红,像羞怯的美人脸。

扶桑撑着褥子坐起身,用力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她哑声唤道:“稷生……你……”

谢承安放下火折子,打开一个大红色的锦盒,从里面拿出一套崭新的嫁衣。

他紧绷着脸,掩饰内心的紧张:“扶桑,你要是对我不放心,怕我始乱终弃,就换上嫁衣,跟我拜堂成亲;你要是真的勘破情障,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立刻消失,从此再也不跟你见面。”

扶桑怎么都想不到,谢承安会做出私定终身的事。

她张口结舌,磕磕巴巴地道:“可是……没有三媒六聘,怎么好……再说,我、我不能跟你圆房……”

谢承安打断她:“天地为媒,日月为证,这样的媒人还不够有分量吗?我已经写好了婚书,你我各执一份,抵赖不得。”

他顿了顿,放缓语气:“实话同你说,阿岳的事给我带来很大的冲击,我不知道我们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危险,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地走到汴京,甚至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跟你成亲。”

扶桑眼含热泪,喉咙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承安展开嫁衣。

火红的布料上用金线绣满各色花卉,裙摆上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鲜亮的颜色刺得她的视线越发模糊。

“至于圆房……”

谢承安低头望着扶桑的泪眼,耳根微微发红,语气却听不出半分羞赧。

他一本正经地道:“你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需要进补,身为相公,我责无旁贷。”

扶桑又哭又笑:“这是什么话?”

“我愿意把阳气分给你。”谢承安捧着她的脸儿,一点点吮去咸涩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