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书斋里,除了成百上千的书本死物,除了碎瓷破木,除了周鸾和殷樱,就再没了活人。周鸾的师傅,殷樱的爹娘,还有几个整理书斋的书童,甚至一两个还在看出的童生都在这一遭天灾里都埋在了土里。
周鸾和殷樱抱着彼此哭了三天三夜,周鸾第二次失去“家”,殷樱第一次失去所有的依靠,两个小小姑娘从那时那刻开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不管如何,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尽管活着是那样艰难。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地堑犹在疫病就钻出大地的沟沟壑壑伴随着悲痛和苦楚席卷了东隅国一半土地。
地震后的赈灾银还在县衙压着,再连带上还没来得及禀报的疫病,这些时候失去亲人失去住处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灾荒饥饿。
饥饿到一定程度,足以将人变成魔鬼。
抢粮抢面,趁机抢财物的,还有些孩子莫名其妙的就丢了的,更甚者还有发难财哄抬粮价,散遍家财也只能得一斗粟而已。
周鸾搜了三天三夜才在殷家废墟里扒出来一盒金饰,瞧着像是殷樱娘亲的体几。
她们拿着这一盒金饰,找了一个还算相熟至少不会坑害她们的铁匠将金饰都融了,除了给铁匠的几块金钶子,将剩余的金子都打成了一个金饼,又央着铁匠将那金饼子上面钻了个洞,之后周鸾便要了棉绳搓成一捆,将金饼子挂在殷樱的脖子上藏进她衣服的贴里中。
至于吃食,两人早就把殷家后厨废墟里能掏出来的食物扑掉灰吃了,之后连发了霉的馒头也所剩无几了。
之后又遭逢战乱,夷人四处烧杀抢掠,两个快饿死的小人儿就那么走散了。
见到殷樱的最后一面,是两个人饿得实在受不住,可灾年也无人施舍,周鸾和殷桃早就弃了师傅说的“不吃嗟来之食”,既然都快死了谁又能遵守那所谓的小善小恶呢?
周鸾还是跑出去用最后一点力气抢了一个馒头,被人追着跑差点儿跑断了气,最后饿晕在樊氏跟前。
周鸾看着面前沿路行乞的两个小姑娘,心下却一片悲凉。本来以为过了许多年有些事都淡了,可真在她面前又想走马灯一样看一遍,她仍旧不能看淡。
亡,百姓苦。可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吗?
若是周家没有被奸人陷害,若是爹娘没有莫名其妙的死去,若是师傅师娘将西迁尽早提上日程,是否就不会遭受这些呢?
还是这世上没有若是亦没有如果。
……
周鸾睁开眼的一瞬,一行泪便顺着眼角淌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擦干,抬眼便看到熟悉的青布床帐。
心尖微动
“醒了?”
周鸾侧过头便看见床头坐着一个男人,看不清面貌但是一双眼睛晶亮得很,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穆寒年。”她肯定地道。
“嗯?”男人嗓音有些慵懒,像是刚醒没多久。
“给我拿杯水。”
“好。”
耳边听得是趿拉着鞋子的声音,紧接着桌上的灯盏便被点亮了,黑暗中的内室终于被暖黄冲出一片光亮。
穆寒年背对着她,手中执着一瓶紫砂茶壶,娟娟水流声从壶口处淌了下来。
那昏黄的光似乎在他身上镀了层金子,像他的侧颜勾勒得愈发刀削斧凿。
周鸾从不掩饰自己喜好好容颜,尤其是旁人没在旁边看着,她望着穆寒年的目光没有任何掩蔽。
“怎么?少当家看上我了?”穆寒年回过头来正对上周鸾的目光,他轻笑一声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
“容貌倒是不错的。”周鸾也笑了一声,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穆寒年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