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好像根本放不下心。

但其实他知道，就算没了他，她也能妥善地处理好这些事情，只是他自己总是在担心而已。

末了，他摸索着探向她的手。

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了哽咽。

他道：“采薇，我舍不得你。”

相伴十余年，他们早已经成为了最亲近的人。

他的眼角湿润，却不敢用力握住她的手。

将死之人的手还温热，死后却会变得僵冷，他怕自己握得太用力，舍不得放开她，反而伤了她。

他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他生了病，变得虚弱，脸色苍白、身材瘦削。

他总怕自己不好看了，也怕她将来记住的是他临死时并不好看的模样。

佟采薇依靠在他怀里，听他缓慢的心跳，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不丑，很好看。”

福临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他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采薇，我好困啊。”

佟采薇说：“你睡吧，睡醒了，病就好了，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去看舟山的海。”

福临：“看海吗？要不然去看花海吧？”

佟采薇：“好啊，你喜欢什么花？”

福临：“喜欢漫山遍野的薇草。”蓬勃的、充满生命力的薇草，还有和它一起盛开的紫色的小花。

他说：“我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觉得好累好累，可是那天我醒来，一抬头看见了你，就觉得，那个梦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他说：“我要继续做那个梦了，醒来你还会在的，对吗？”

佟采薇轻应：“会的。”

她挨着他，听他的呼吸变得平静。

“福临，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的身体慢慢的、慢慢的变得冰冷。

“其实我来自很多很多年后。”

“你曾经和玉林通琇求过来生，倘若真的有来生，请你务必要找到我。”

*

福临又梦到了那一天。

他被那个面目模糊的少女拉着向前走。

她身上的粉裙子那么的柔软，带着一点点熟悉的花香。

他问她：“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他往前走，走过厚重的宫墙，穿过沸腾的人海，一直向前向前。

他不好意思再问，只能跟着向前走。

走了很久、很久。

身边的景色变得陌生，没有了宫墙，只有奇奇怪怪的建得很高的楼阁，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好像看不见他，但他们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

意识到这儿的时候，他才发觉，手心里空空的，那个带着他往前走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不见了。

他站在原地，周围都是人，他们在他身边来来往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也应该露出幸福的笑容，可他却有些恐慌。

他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不能忘。

他要找到她。

他推开那些挡在他前面的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很快，他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福临？”

“福临！”

“你去哪儿了？”

他顺着声音拼命地往前跑。

然后就看见了另一个他，他身边站着两个女人，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另一个身上穿着粉裙子。

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在道歉：“诶不好意思，我儿子从小就有点傻，庙里的和尚说他缺了一缕魂，天生有点痴傻。”

粉裙子的女人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