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名夏对着吴良辅便没什么傲气了,他笑容满面:“谙达近来可好?前几日我从外头得了些好酒,只是我这人不爱喝酒,想着往您府上送上一些。”
吴良辅在宫外有府邸的事儿顺治是知道的,整个朝堂有心的人也能知道,他笑笑:“那就多谢陈大人了。”
陈名夏微微一笑:“说起来皇上近来汉话说得愈发流利了,弘文苑的大人们愈发尽心了。”
吴良辅这会儿倒是没吭声,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透露后宫的消息。
送走陈名夏,他转回乾清宫,省略掉送酒的部分,将聊了什么一一说给顺治听。
顺治舒了口气。
他骨子里头有股子执拗的劲儿,他一个满人当了汉人的皇帝,知道那些人不服气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坐得不稳当,每日都在忧心。
以前忧心进了关能不能长久地呆下去,现在忧心那些汉人能不能完全接受朝廷。
百姓如何他看不见,但朝堂上的汉臣他每日都接触,他知道那些人看不起他们,知道有些人根本不服气。
但他只能假装不知道他们的不服气。
多尔衮对待这些人的手段是杀之,手段残暴,引发无数民怨民恨,多尔衮是摄政王,能依靠暴力,他不能,他得怀柔,他得像春风细雨一样去感化他们。
他跟着老师们学论语,学中庸,学汉人的知识,说汉人的话,初时他汉话说得并不好,那些汉臣眼中都有异色,轻蔑不屑。
顺治有时候很想闭上嘴,想停止自己结巴的对话,但他不能。
他想要满人的江山坐得稳当,他得学会隐忍。
汉话学得不好,他只能私底下再用功,但书上写的是一回事,能不能流利地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宫里头也不是没有懂汉话的太监,但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他不敢去赌这些人的忠心,南明遗留还在隔江而望呢。
还好,还好他碰见了佟采薇。
他和后妃的言语交谈并不会被记录在册,宠幸宫嫔也仅有彤史和贴身的人伺候,他能肆无忌惮地练习说汉话。
恰好,佟采薇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能接上他的每一句话,从来都不会让他的话掉在地上,不论他说什么,她都能对付两句。
她也不会嘲笑他汉话说的不好,没这个胆子不说,她自己的蒙语学得更磕磕巴巴的,一张嘴能闹个大红脸,学了几天才学会了怎么日常问安,进度不慢,但也算不上太快。
总之,和佟采薇在一起,他很舒服,像是冬天喝了一大碗羊肉汤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热气。
自然,他对佟采薇也有一股热乎劲儿。
顺治在龙椅上坐了小半刻钟,忽然喊吴良辅:“你去,把我那个小泥章找出来!”
……
“小泥章?”
“是啊格格,这可是外邦进宫的犀牛角刻出来的,您瞧瞧,这花纹,这做工,多好啊!”
佟采薇接过刻章仔细瞧了瞧,犀牛角略硬,工匠应该是仔细打磨过,触手光滑不扎人,上头黄色的一点花纹恰好被用来雕成了一头狮子,印章靠近底部的位置用拉长的金线箍了一圈。
印章刻着“福临”两个字。
这是顺治的名字,祈祷福气降临到他的头上,使他一生顺遂。
吴良辅亲自找出来的,又送到了佟采薇的手上:“这是皇上才启蒙的时候,太宗皇帝赏的,皇上可宝贝着,平时都仔细珍藏。”
佟采薇寻了一张白纸出来,沾了印泥一印,纹路清晰。
她像是玩心大起,在纸上印了一排,又仔细把印泥擦干净了,妥帖收了起来,语气雀跃:“谙达帮我谢谢皇上,就说我很喜欢。”
她指了指桌上的纸:“我最近在画画,正缺一枚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