茆溪森迟疑:“我观陛下神情,虽有郁郁之色,却不像是悲痛过度的样子。”

他是僧人,时常接待香客,为其排忧解难,察言观色已经是本能,从见到顺治的第一眼起,他就在观察顺治。

玉林通琇知道他的脾性,问:“你眼里只有皇帝,难道就看不见旁人?”

旁人?

茆溪森还真没在意过,他眼里只看着皇帝去了。

玉林通琇微微摇头,他这个徒弟,佛法精深,却贪恋红尘,对权力着相太过。

经他一提醒,茆溪森这才注意到了跟在顺治身边的佟采薇。

虽然她的耳洞用粉敷住,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端倪的,可见顺治也没打算瞒着他们这些僧人。

茆溪森略通相面之术,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命数,有凤命,且有早夭之相,但这早夭之相又被改变过。

他一时好奇,不免多看了几眼。

佟采薇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朝他微微点头。

不必询问,他就知道了,这位是佟妃。

顺治来见玉林通琇并非真是做做样子,他对佛理有兴趣,平时也常看些佛经,在这一问上,他是有些天赋在的,因此也能和玉林通琇聊得高兴,两人相约论道。

佟采薇没跟着。

她从前是个唯物主义者,一遭穿越,再唯物论也变得没那么感受真切了。

她在庙里转了转,看风景。

风景看到一半,在路上碰见了茆溪森。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偶然遇见,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茆溪森会刻意拦住她。

她不动声色:“师傅好。”

茆溪森朝她行了个佛礼:“施主。”

佟采薇没说话,等着看他的来意。

另一边,顺治和玉林通琇也对坐着,他们议论的话题是关于“轮回”和“涅槃”。

顺治问玉林通琇:“这世上之人,都有轮回吗?”

玉林通琇答:“六祖曾言‘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

这话的意思是说佛法并非远离尘世而存在,实在于一念之间。

顺治精读了佛书,当然知道禅宗六祖惠能大师的下一句,乃是“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兔子无角,强求只是徒劳之功罢了。

顺治问:“不可免生死?”

玉林通琇摇头:“在里不可免。”

顺治怅然,但他早已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只是一瞬间的惆怅:“若求来生呢?”

玉林通琇失笑。

禅宗向来不讲来生,只求当下的解脱。

顺治来禅宗求来生,是错,但他不能告诉他这是错的。

他只能问顺治:“您是因为什么缘故,要求来生?”

若说他对董鄂妃有感情,可他细看觉得不像,若说没有,他又要求来生。

没办法,他只能先开口问。

顺治就道:“您是高僧,自然也通医术,应该能看得出来,我的寿命并不长久。”

玉林通琇自然能看得出来,还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是长寿之相。

顺治就笑了笑:“我有心爱之人,此生不能和她在一起太久,自然想求来世。”

只是听完玉林通琇的话以后,他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就没有了。

“是我着相了。”

“大师,您着相了。”

佟采薇微笑。

刚刚茆溪森非要和她论什么命数,言下之意她的命不该如此。

殊不知,人的命数哪有恒定不变的?她今日和他论佛,说不定就是他命中的一场变数。

她不欲多言,转身去找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