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荧一手提灯,一手于胸前结印。
幽蓝的灯雾笼住她的身形,更迷了他的眼,贺观澜就此顿在了原地。
他拼命晃了晃脑袋,想摆脱这层层迷瘴。
可是再一回神,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阴暗逼仄的洞窟当中。
贺观澜此时清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茫然地环视着眼前这熟悉的环境,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幻象。
洞窟四面都点满蜡烛,正中的高台是祭台,上面一左一右捆着两个年幼的少年。
少年眉目相同,一人冷漠;一人在哭。
冷漠的叫无忧;在哭的叫长生。
“你们说……我先用谁修行呢?”
说话的人藏在一团袍子里,此人的身躯有一半已成了骷髅架,看起来十分可怖。
没有人理他。
漠然地仍在漠然;哭泣的继续哭泣。
贺观澜恍惚地看着那两个孩子,不禁向前了一步。
“哥,你很吵。”
他说,声音与那道稚嫩的嗓音重合。
贺观澜又看向另一边哭泣的少年,继续张唇:“我比我弟大上一些,你就用我吧。”
少年哭着,声音颤抖,恐惧。
贺观澜早已忘记了当时是何种情形,他只觉得兄长的哭声让他无比烦躁,甚至想让那声音快点消失,后来也真的消失了,不管是哭声还是他的生命,都很快的消散在了眼前。
贺观澜以手掩面,热泪控不住地往下掉。
这些残旧的记忆就像是封锁在瓮里的肉,放进去的时候新鲜;等取出来的时候只剩下腐臭,更让自己染上满身肮脏。
难以承受的悲痛感让贺观澜有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直到一道影子叠在脚边,贺观澜余光过去,她站在阴潮的烛火下,看起来依旧皎洁清白。
扶荧一言不发,漂亮的一双眼眸静静望着祭台的方向。
贺观澜问她:“你说我是不是很难看。”
扶荧眼神寂寂,没有说话。
耳畔回荡着少年悲愤交加的嘶吼,瞳中倒映着眼前那一幕无比血腥的惨相,她不忍多看,不禁垂下了眼睫。
“我无数次地想过,为何死的不是我,为何偏让我留在这人间。”痛到最后,满心只剩麻木,“长生他……胆子小,所以我想着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于是……贺观澜挣扯开束缚,发疯似的扑到长生的身边,强行吞了他的一缕残魂,想着有朝一日,找寻机会让他回来。
所以有一天在识海里听到了他的声音,惊喜大于恐惧。
“他怪我,怪我怯懦……怪我舍下了他。”
死去的是长生;留在这天的却是无忧。
贺观澜没有一天是真正活过的。
在那个村子的时候,他是护村的神童;到了太华山,他又成了人人敬仰的司离君,便连贺观澜这个名字……好像也不属于他。
他活在别人眼中,活了一辈子。
扶荧突然抬起指尖,将一缕星火送了过去。
长生死的时候对贺观澜说了些话,他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巨大的绝望让他记不得任何事,直至今时,他终于听见了长生那时候对他说了什么
“无忧,我是哥哥……”长生抬手抚摸他的脸,“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恨自己。”
他总是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这是从娘胎就带出来的习惯。
“无忧,你以后……要当大英雄。”
前者是兄长想对他说的话;后者是他临死前对他的祈愿。
贺观澜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长生的目光越过这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