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留着你的。”为了让我安心,他立刻补充说,虽然含混,而且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听的话。
轮到我。“我也保留你所有的信。其他东西也是。我可以拿给你看,回头再说。”
他不记得大波浪衬衫了吗?或者他太谦虚、太谨慎,以致不想表现出他完全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再度凝视远处的海面。
他来得正是时候。没有一抹云,没有一圈涟漪,没有一丝风。
“我都忘掉我多爱这个地方了。但这里跟我记得的一模一样。中午的这里是天堂。”
我让他说。看他的眼光飘进遥远的海面真好。或许他也想避免正面相对。
“安喀斯呢?”他总算问道。
“癌症把他从我们身边夺走,可怜人。过去我以为他很老。结果他连五十岁都不到。”
“他也很爱这里,我也记得他和他的嫁接法,还有果园。”
“他是在我祖父的卧房里过世的。”
再度沉默。我本来要说“我的”旧房间,却改变心意。
“你回来高兴吗?”
他比我早看穿我的问题。
“我回来,你高兴了吗?”他回嘴道。
我看着他,感觉武装卸除得差不多,却没有被威胁的感觉。就像容易脸红却不引以为耻,我知道我不该压抑这种感觉,让自己受影响。
“你知道我很高兴。或许,还有点过了头呢。”
“我也是。”这话表明了一切。
“来,我带你看我们埋葬父亲部分骨灰的地方。”
我们从后面的楼梯间下楼,走进花园,到过去摆旧早餐桌的地方。“这是我父亲的地方。我称为父亲的幽魂流连忘返的地方。如果你记得的话,以前那边属于我。我指着泳池边那处摆我旧桌子的位置。”
“有属于我的地方吗?”他半咧着嘴笑问。
不过,我也可能会慢慢喜欢他。从他圆圆的下巴到圆圆的脚跟。接着,几天之内,我会开始恨她。
「-我」 我想告诉他,游泳池、花园、房屋网球场、天堂的门阶、整个家,将永远容许他流连不去。然而,我没这么做,反而指了指楼上他房间的落地窗。我本来想说:你的眼睛永远在那里,困在薄窗帘里,从我楼上那间最近已经没人睡的卧房里望出来。微风吹拂窗帘飘飞的时候,我从这下面看上去,或站在阳台外、我会意识到自己以为你在里面,你正从你的世界望着我的世界,如同我发现你坐在石头上那晚一般地告诉我:我在这里很快乐。你人在数千里外,但我一看到这扇窗,就想起一件泳裤,一件匆忙披上的衬衫,倚在栏杆上的手臂,然后你突然出现,点上当天第一根烟―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只要这幢房子还在,这都将是任你流连不去的处所―也是我的。我本来想这么说。
我们伫立片刻。我和父亲曾经在这里讨论过奥利弗。现在则是他和我谈父亲。明天,我将回想这一刻,让他们缺席的灵魂在薄暮时分游荡。
“我知道他乐见这样的事发生,尤其是在如此绚丽的夏日。”
“我相信他会的。你把他其他的骨灰埋在哪里?”他问。
“喔,到处撒。哈德逊河、爱琴海、死海。但这里才是我来与他作伴的地方。”
他没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最后我说:“来,在你改变主意以前,我带你去圣吉亚科莫。
午餐前还有点时间。记得路吗?”
“我记得路。”
“你记得路。”我附和他说。
他看着我微笑。我感觉受到鼓舞。或许因为我知道他在逗我。
二十年就像是昨天,昨天只比今天早上早一点,然而早上却似乎有几光年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