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了之后,贾母便笑着问女儿:“你觉得宝玉如何?”
贾敏收起了繁杂的心思,诚实地点了点头,说:“是个好孩子,说句二哥不爱听的话,这孩子将来必然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在自己女儿面前,贾母也就不替贾政挽尊了,笑呵呵地说:“你二哥读书是不成的,做官也不大成。宝玉比他强了,荣国府将来才有出路呢。”
听她言辞之间,已经把整个荣国府的未来,都压在了宝玉身上。
贾敏忍不住劝道:“那孩子再怎么聪慧,年纪还小呢。再者说了,他亲生兄长虽已不幸早夭,却还有堂兄弟和亲侄子呢,这些将来都是助力。”
伤仲永固然不可取,但揠苗助长,也非教子之道。
贾母叹了一声,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疲惫之意,无奈道:“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琏儿几个都不成器,兰儿又太小了。这府里如今的境况你又不是不知,哪有时间去等呢?
若是等我百年之日,荣国府恢复不了曾经的三分风光,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你父亲?有何颜面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很多时候,只懂得道理是没用的,还得看天意与时机成全。
贾敏默然半晌,也只能劝道:“慢慢就好了。要我说,家里栽了这么个跟头,也不一定全是坏事。正好趁此机会去芜存精,把那些早不该有的气焰都收一收,说不定反而更长久呢。”
她记得黛玉说过,前世的荣国府,便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后,迅速走向了衰落。
直至大祸临头的那一瞬间,这些人还没有从醉生梦死中彻底清醒过来,还想着用三姑娘和亲的余泽,再换一代富贵呢。
贾母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谈这个话题,转而试探道:“既然你觉得宝玉不错,可愿收他做个半子?”
贾敏一愕,若无其事地笑道:“母亲这话可说晚了,我家老爷在江南做官时,和徐大人一见如故,已经把玉儿许给徐家二郎了。”
“徐家?”这个姓氏难免让贾母应激,“哪个徐家?当年做过金陵之府的那个?”
贾敏这才反应过来,贾家和徐家也算是有恩怨的,笑容有些讪讪,顶着母亲浑浊中透出锐利的眼神,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过了好半晌,贾母重重叹了一声,颇有些意兴阑珊道:“官场之上就是如此,走了穿红的,来了挂绿的。那徐甘虽和女婿结盟,却也免不了和贾家刀兵相向。”
这位历经三世,四代同堂的老太太,其实对这些都懂。刚才只是骤然听闻,难免震惊错愕。
她摇了摇头,说:“看来,是宝玉那孩子没福气。”
“母亲。”贾敏有些担忧。
贾母冲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笑道:“什么时候把徐家二郎领过来,我这做外祖母的,总得看看外孙女婿。”
贾敏暗暗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头说:“那孩子是个机灵的,生得又好,母亲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这话说得就过于客套了,贾母敷衍地点了点头,很快就拉着女儿说起了别的,明显是不想多提徐家的事。
心里明白官场争斗是一回事,能坦然面对让自己家败落的罪魁祸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贾母和女儿抱怨自己的两个儿媳妇,一个小家子气,一个蠢笨贪婪,简直没一个能让她省心的。
说到如今这两个,就难免想到贾赦的原配。
那位真是大家族里精心培养出来的,无论是长辈们面前,还是面对外头的亲戚朋友,乃至面对家族的政敌,接人待物都近乎无可挑剔。
她还在的时候,贾母根本就不用操心家里的事,只一谓高乐即可。
可是如今么……贾母连连叹息。
贾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