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困顿,她们一齐行礼退下。
大约是从幼年起就经受训练的宫婢,连告退的姿势声音都格外相似。相似到这种程度简直像将人性从身体中彻底抹除。
冰冷长发披散枕上,我昏昏沉沉睡午觉,做了个奇怪的梦。
仿佛是傍晚,斜阳如金,灿烂非凡。看视角正走在郊外河边,周围异常热闹。
不少行人佩戴面具,女子则是以薄纱幂篱遮面,与玩伴相携游玩,十分尽兴。甚至于引吭高歌,泼水相戏,欢声笑语不绝。
一路漫步至僻静处,人迹稀少,身侧少年扯了扯我的衣袍。
他身量与我相仿,头发束在脑后,脸上戴一张威风凛凛的凶神假面,几乎遮住大半面孔,只露出淡红嘴唇,尖而白皙的下颏。
微风拂过,河面轻轻荡起涟漪。朦胧水光落到那张面具上,分外温柔,连带着头上长角的傩面也显得没那么可怖。
我怔怔出神,注意到少年的下唇比上唇稍微饱满些,是天生带笑的俏模样。
“别生我的气了。下回,下回我一定收敛脾气,好不好?”他说。
听见自己无奈的回答:“早不气了。不然,怎么会从宴会溜出来,陪你祓禊?”
“那你为什么一路不吭声?”
我失笑:“你走得飞快,又不讲话,我说什么呢?”
少年顿时炸毛,凑近扭我的手臂,又羞又恼:“约好申时见面,偏你迟那么久,我都想回去了。”
“上巳节又是女儿节,今日恐怕有不少名门闺女着意挑选夫婿。我不在,岂不是给了她们方便?小郎君生得好看,恐怕掷果盈车了吧。”
“我戴着这副面具,谁敢靠近。”他咕哝,“那些花花草草,给我也不要。搞不懂你们中原人。”
“你不要?真可惜,枉我怕你没收到花伤心,特意带了过来。”
我从袖中取出一朵鲜红木芍药,笑着在他面前晃了晃。少年一边抱怨难看,一边低头任我簪在色泽浅淡的发髻,耳尖红到透明。
“这叫醉颜红。”我说,“品种还罢了,你没发现什么不同吗?”
他眨了眨眼:“今年气候寒冷,似乎没到赏牡丹的日子。这是堂花?”
“嗯,温室大棚花。”
我得意地扬眉:“但本王的温室与温汤监不同,不必引温泉水浇灌。那样又麻烦又昂贵,只能少数人享用,没法普及给百姓。”
少年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头顶鲜花。
不知为何,他笑容的弧度略微苦涩,似乎有点忧心忡忡。
梦中的我却丝毫不觉,远远看见仆从牵马在前等候,愉快地说:“正巧,回程路上比一比谁骑得快。上次那马不好,害我总是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