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了安问在福利院成长,但来到这里之前,任延的脑子里出现的,都是西方高福利国家的福利院,有宽敞的绿荫草坪、整洁的白色大楼、定期的慰问娱乐,稳定的慈善捐赠,细致的生活料理,以及周到的人文关怀。

作为安远成儿子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跟这里扯上关系,他应该跟卓望道一样,如果不是这样的机缘巧合,那么便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兰琴因的门关着,任延敲了敲,礼貌地问:“兰老师,您睡了么?”

椅子被推开,过了会儿,兰琴因打开了房门,身上裹着一条起球飞边的薄毯:“我一猜就知道你总要找我。”

她让出身,任延勾了勾唇,说着“打扰了”,走进屋内。

兰琴因拂了拂床尾,请他坐。

“我年轻的时候,从前苏联留学回来,工作、下乡、结婚、离婚,医生说,我生不了孩子,”她在任延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戴起老花镜,笑了一笑:“可我喜欢孩子啊,中间又经过了很多很多的故事,总而言之,我到了这里,收养了几个被遗弃的孩子,慢慢的,就有了这个既不正规、手续也不齐全的福利院。

“你应该也观察到了,我们很穷,这里有的孩子是有先天性疾病的,比如跛足,比如兔唇,或者六指、口吃、智力障碍,有的呢,很健全,但家里太穷了,父母养活不了,知道我能给他们一口饭吃,找地方上学、找体面人领养,于是就把孩子用破布一裹,扔到我门口。

“问问,是唯一的例外。他知道自己叫什么,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小小年纪会背唐诗,穿得也好,教养也好,长得呢,也挑不出错。他来的时候五岁,坐小汽车来的……”

任延忍不住打断她:“送他过来的女人,是不是姓琚名琴?”

“我不知道。”

任延愕住:“你不知道?”

“他不是被特意送过来的,是经过了这儿,是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托我暂管。”

“暂管?”

兰琴因笑了笑,伸出手指:“三天,只托我照顾三天,但我照顾了十年。”

·

安问洗完澡,去卓望道他们房间吹头发,任延正坐在桌前写题,但摊开的物理卷子只刚写了第一道解答题。

错了。

安问扔下半湿的毛巾,从任延手里抽走笔,继而趴在他草稿纸上,将原来的步骤划掉,重新代了个公式。

任延坐着,他弯着腰,手臂贴着手臂。解起题时不觉得,一放下笔侧眸看他,只觉得挨得太近,近到他跌进任延的目光中,像跌进暗夜的湖水里。

不知是谁的呼吸轻轻一屏,又是谁的喉结忍不住滚动。

“怎么头发都不知道吹?”

任延的声音很低,讲话时,嘴唇张动,几乎擦到安问的。

黑色发梢的透明水滴滴下,洇进任延深色T恤的领口。

任延吞咽了一下,将目光从安问被热气蒸得嫣红的嘴唇上移开:“以后别用这种目光看别人。”

“为什么?”

“我怕他会忍不住亲你。”

安问哑口无言,又蓦地口干舌燥。这里没有别人,只有任延。

又是卓望道解救了他,一阵拖沓脚步懒懒散散地靠近,门一推开,冷风灌入,安问做贼心虚般从桌前起身。

“你俩干什么呢?”卓望道像熊瞎子戴上眼镜,“怎么成天鬼鬼祟祟的?”

安问无言,自顾自去吹头发,继而将吹风筒收起,准备回男生宿舍睡觉。

“哎问问,你别走。”卓望道拉住他,眉飞色舞:“趁卓尔婷不在,我们来点刺激的。”

安问:“?”

说实话,他现在一听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