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与他本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没一个人值得他信赖。
这下轮到崔兰因沉默了。
雨丝绵绵,凉透心扉。
齐蛮等了片刻,除了面?前?那一张张冲着他拉开的弓,再没有其他动静,他扬起唇角,笑道?:“果然,不会来了啊。”
“父亲不在乎我,舅舅也不在乎我,他们都把我当做一颗棋子,这世上没有人会在乎我……”
“不是这样的……”崔兰因刚张开口,话才?说出一半,猛地被齐蛮往前?推去,她身子顿时往前?扑去,只听前?边有一道?粗粝的嗓音吼道?:“放箭!”
她扑到水里,膝盖重?重?敲在砖石上,头顶上数枚羽箭呼啸而?过。
身后“噗嗤”声,像是有血液喷.出。
同时她的脚踝上一烫,仿若被溅上了几点。
崔兰因忍着膝盖剧痛,往回抽着自己脚踝,目光凝视着上面?的血,血滴被雨水晕开,又沿着她的脚踝流进?水里,化作淡淡的血丝。
她慢慢抬起眼睛。
不远处,齐蛮坐在地上,小蛾趴伏在他肩头,双臂紧紧环着他的颈,在他身前?。
细细的雨丝,氤氲的雨雾,朦胧的月色下男女相拥,看起来竟是如此和谐美好?。
……若不是那女郎后背上数支羽箭还在颤动,鲜血不断从伤口蜿蜒而?下,在身.下逐渐汇成可怖的血河。
崔兰因大惊失色,嗓音像是被人用?手攥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
她的身体被人从后抱住,她往前?努力伸着手,却再也抓不到小蛾。
齐蛮愣住了,他的额上甚至还留有刚刚沾到的鲜血,血迹如融化的蜡.油,粘稠地往下坠出长长的痕迹。
“小蛾!”
崔兰因终于?哭着喊出了一声。
齐蛮也突然醒过神,连忙揽住怀里这个已?经只剩下残息,身体不住下滑的女郎。
小蛾又用?头撞了他一下,哽咽道?:“谁说没人在乎你?……从前?经常给你?胡饼的秦媪、给你?缝过衣服的江婆婆、给你?熬药的纪医士……你?都忘记了?难道?普通人就不值得你?记得他们的好?了?……”
齐蛮呆住,愣住,他的灵魂好?像已?经离开了躯壳,飘荡在了空中,审视着下方那空洞的身体。
小蛾揪住他的衣服,哭道?:“我们也说好?,要好?好?活着……你?为什么……”
齐蛮身上一阵阵发冷,他想要紧紧搂住小蛾,目光却看见她后背上的箭不敢用?力。
即便他再怎么小心,却不能让伤重?的人好?转,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越来越弱。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齐蛮搂住她的肩膀,嘴里喃喃道?:“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不甘心,我只是不甘心……”
其实他早该明白,自己做这些?无非在玩火自焚,可是小蛾又有什么错?
她那么傻,一直试着扑进?他这团火里,以为可以救他。
就如同飞蛾扑火。
儿时,她总是穿着件灰扑扑的衣,所以被人取名小蛾,后来有个书生告诉她,“蛾”这个字不详,因为它们总喜欢扑到火里自取灭亡。
小蛾是怎么说的?
她好?像说:“我不认为是不详,它只是喜欢光罢了,谁不喜欢光呢?”
小蛾最后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在我心里,是最……好?……”
你?是我的光啊。
齐蛮的眼睛越睁越大,无比的惊恐。
“啊!”
雨中郎君撕心裂肺的哭声呼应着天空雷鸣,在场之人无不感受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