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寥寥,墙上张贴着偌大的卷发女郎报,是时下最火的电影明星,霓虹灯在雨里光怪陆离地闪烁着,迷乱人眼。
谢洛生出神地看着,想起未完成的学业,想起远在香港的家人,想起连绵的战火,他兄长笔下满目疮痍的家国,一时间竟有几分迷惘和不安定感,仿佛成了无根的浮萍,游游荡荡地不知将去往何方。
不多时,车子停了,谢洛生回过神,就见容林已经拉开了车门,打着伞,对他说,“谢少爷,到了。”
谢洛生拇指摩擦了一下自己的裤子,应了声,弯腰走了出来。
容公馆是一幢西式的大别墅,很大,矗立在雨夜里,能见隐约的灯火。
谢洛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林叔,容先生……”
容林笑道:“我家先生不常在家,他大半时候都在戏园子里,戏园子那边也有个公寓,先生在那边待得多。”
谢洛生点了点头。
容林说:“其实先生脾气很好,您不用担心,说起来真要若论辈分,谢少爷可以称我家少爷一声叔叔。”
谢洛生没有说话。
容林道:“不过”他看着谢洛生,说:“谢少爷是留过洋的人,思想开明,想来对很多事情都该是……”他顿了顿,温和道:“看的开的。”
谢洛生想起容述去学唱戏,梨园行一向是被人瞧不上的,容家是大家,容述却直接一头扎进了梨园行,还成了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儿。
谢洛生对京剧谈不上什么喜欢,也没什么不喜欢,客客气气地:“京剧是中国国粹,容先生不惮流言蜚语,投身此道,家兄对容先生赞誉颇多,洛生也很是敬佩。”
罕见的,容林脸上露出几分迟疑,想了想,只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走得近了,里面竟然传出模糊的西皮二黄声,高高低低,有几分缥缈悠远的感觉。
谢洛生怔了怔,就见里头正坐着个人,这人穿着身黑色的睡袍,很精致的款式,大抵是天生的自然卷,头发很漂亮,半闭着眼睛靠在深色的皮质沙发里,手搭在一边,肤色白,五指修长匀称,指头夹着根香烟,细细袅袅的烟腾着白雾。
指尖合着留声机里的唱腔一点一点的,看着很慵懒散漫。
许是听见脚步声,那人睁开眼,正对上谢洛生的目光。
四目相对。
谢洛生尴尬又不自在地错开眼,胡乱地想,这是容述家中的女眷?容述好像没有结婚突然,他听见容林叫了声,“先生,您回来了。”
谢洛生愣住了。
……容述?
容述抖了抖烟灰,淡淡地嗯了声,嗓音低低的,看着谢洛生。
容林说:“先生,这是谢洛生谢少爷,今天下午到的上海。”
谢洛生极快地收敛了心神,看着容述,开口道:“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