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离容述唱戏的茶楼近,谢洛生暂时是个实习的医生,不忙,下了班没回家,径自往茶楼去听容述唱一折戏, 再慢悠悠地自己回家。
容述是当红的角儿,他看着高岭之花也似,对唱戏倒是真喜欢,隔三差五就会亲自去唱上一出。每逢着他的戏,票总是分外难买,有一回谢洛生还高价从别人手里买了一张。谢洛生只听戏,远远地坐着,看着台上的容述演虞姬,唱杜丽娘,才子佳人,王侯美人,各色姝丽,都是容老板。台上的容老板千姿百态,嬉笑怒骂,哀婉或缱绻,轻易就挑动别人的伤悲。
谢洛生去过几回戏楼,自个儿还没觉得怎么样,医院里的同事先打趣他,“洛生, 又去听戏啊。’
谢洛生愣了愣,旁边韩宿撞了撞那个同事,解释道:“ 之前老李从茶楼路过,刚巧看见你。”
不知怎的,谢洛生突然有点不自在,脸上却依旧平静着,只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韩宿说:“没事, 看个戏而已。”
过了一会儿,他挨过来,凑谢洛生耳边说:“不过师哥提醒你啊,听戏可以,捧戏子不行,那都是封建做派,你可不能学那套。
谢洛生说:“师兄多虑了。”
“哎呀,师兄就是提醒你,”韩宿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做事一向都有分寸,我可提醒你,咱上海喜欢容老板的数都数不过来,你听戏就听戏,别飞蛾扑火。”
“容老板再美,那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谢洛生顿时就笑了,轻声说:“师哥, 我知道。”
“先生,今天还是送花篮吗?”戏楼里有茶博士,躬着身,凑过来问谢洛生。
谢洛生回过神,“嗯” 。
来听戏的都是容述的戏迷,各个都热忱,拉横幅的,赏金条银元的,撒钱扔镯子的,甚至还有挂剧照的。谢洛生见了几回,有个茶博士眼睛尖,见他目光打提溜进后台的花篮里看了几眼,殷勤地凑上去,说:“先生 ,买花吗?”
还说花会亲自送给容老板,谢座时,花就摆在容老板身边。
谢洛生迟疑了一下,说,买。
茶博士眉开眼笑,说,“哎, 先生您要写点什么?
花篮里摆了红纸,有人会落款,更有不吝表;达对容老板喜欢的。
谢洛生说:“不用写什么。”
这样的事有一有二就有三,谢洛生来了就给容述送个花篮,很是低调。
谢洛生想,容述的戏唱的确实好。
谢洛生不是每天都能碰上容述唱戏的,有时也会随意听听别人的戏,可不知怎的,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
好像同一折戏,别人唱来寡淡如白开水,容述一亮相,整个戏台都亮堂了。
谢洛生想,他这是欣赏艺术,京剧是国粹,是艺术,就同他在国外去看歌剧电影一般 ,没什么两样。
直到那天,下了大雨,磅礴大雨,电闪雷鸣的,风雨刮得黄包车夫的车篷子都要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