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川抬起头来,只一刹那间,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亲和模样,朝邻居露出一个苦笑,拍拍纸箱,道:“见笑,惹老婆生气,被赶出来了……”

这么看起来,好像一切如常。

但邻居隐隐有种不妙的直觉,草草安慰两句,牵着狗大步离开他家门口。

狗子莫名失了禁,淅淅沥沥流了一路的尿水,四腿站战,紧紧贴着主人,似乎闻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味道。

邻居走后,四周又只剩下陆见川一人。

他收起伪装的笑意,孤零零地从白天坐到日落,用耳朵捕捉爱人在家里的每一分动静。

他听到家里缓慢到显得疲惫的脚步、微波炉完成任务后清脆的提示音、没滋没味地咀嚼声、浴缸里哗哗的水流声、然后是隐藏在水流下面……粗鲁到近乎自虐的喘息。

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他闭上眼,甚至能听见手指指腹与粘液摩擦发出的窸窣。焦急感和醋意涌上心头,他从箱子上站起身,手握在门把上,手心探出细如绳的触手,探进锁孔里。

门锁咔嚓一声轻响,开了。他准备推开门,又忽然捕捉到一句极为复杂地低吟,带着达到顶端的颤意:“陆见川……”

陆见川一顿。

这句低喃,让他属于人类构造的心脏里涌出许多未知的情绪,蕴含着无法理解的力量,将他牢牢束缚在门口,一步都迈不动了。

许久,方行舟擦干身体,走进卧室,独自躺在了床上。

陆见川又把门重新合上,耷拉着脑袋,抱起那个纸箱,像是被赶出门的家养宠物,迷茫地徘徊在楼下。

好在,他向来都是老天特别眷顾的造物。

才过了半个多小时,楼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光脚悄悄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极小的缝。

熟悉的目光从楼上传来,陆见川等候已久,几乎是同时抬起头,远远地朝楼上之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方行舟:“……”

他把窗帘拉上,又一次熄灯上床。

陆见川却得到了极大的鼓励,精力充沛,极有毅力地守在家门口,一副不等到老婆发话就不离开的架势。

他能听出来,方行舟在失眠。

失眠到半夜,方行舟睁开发肿的眼睛看向床头的夜光钟表,上面显示已经是凌晨一点。心起伏不定,他遵循本能,第二次起身,走到窗边。

窗帘挑起,他微微低头,看到男人依然抱着箱子在楼下彳亍,不知疲倦,像被拴在这里的游魂,被路灯拖出长长的黑色影子。

眉心用力蹙起。

看了几分钟,陆见川停下脚步,把箱子放在地上,似乎终于感到累了,一屁股坐在路边。

他没有抬头看,生怕再次惹到生气中的恋人,只是悄悄勾起嘴角,神色被阴影藏住,食指在地上慢吞吞地重复书写。

一遍又一遍,直到让方行舟认出他在写的是什么:

祂卷着方行舟爬进卧室,方砚洲不得不把触手抡成残影,才勉强跟上爸爸的脚步。

它看到怪物爸爸将人类爸爸小心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站在床边,垂下几十双眼睛,沉默地盯着昏睡之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名的,方砚洲屏住了呼吸,不敢在此刻发出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大怪物把一条触手抬到脑花处,面不改色地抠下一只眼球。

方砚洲:“!!!!”

它想尖叫,又不敢叫,只能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爸爸的疯狂举动,看祂把眼球放在方行舟的眉心处。

脱离了本体的眼球依然保持极强的生命力,迅速钻进方行舟的额头,和他融为一体,像天生的第三只眼睛,滴溜溜转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