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陆见川也微微低下头来,管家的嘴唇抖了片刻,似乎有很多话想说。陆见川耐心地等待了片刻,最后他哑声道:“请您节哀。”

“你也是。”陆见川道。

管家掏出了手帕,轻轻地印在了眼角的地方,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陆见川拉着方行舟踏进了墓园里面,远远地看见一群身着黑色衣服的人正站在湖边,排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队伍,算起来也不过十来二十几个人,作为陆家家主的葬礼来说,也未免太低调了一点。

此刻正在进行下葬,没有人出声,被青草覆盖的墓园里非常安静,只清晨的鸟鸣虫鸣和潺潺的流水声,两人一直走到队伍的最尾端,所有人都在低头默哀,只有最前头的陆秋明望了他们一眼,然后安静地挪开了目光。

骨灰盒被封进了墓地里面,方行舟看到那块新刻的碑上的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想起父亲对陆家人的评价,微微皱起眉。陆见川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双手捧着那束白雏菊,跟随着队伍慢慢往前走动。

每有一个人上前,陆秋明便会鞠躬道谢,接受来者的安慰。队伍里有人在小声的抽噎,也有人在墓碑前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然后被身边的人勉强架起来。在陆秋明的身边,同样一身丧服的陆晓婉和陆秋星沉默地站着,陆晓婉脸色苍白,头发高高地挽起,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宁和感,怀里抱着一个咬着奶嘴的男孩儿,男孩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送葬的队伍,手里抓起陆晓婉的头发玩,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陆晓婉偶尔低下头来,温和地轻声哄着他。

这一幕让方行舟感到说不上来的病态不适,方行舟挪开目光,安静地跟着陆见川走到的墓碑的前面,他手里没有拿花,只有野哥往前了几步,蹲下.身,将白色的雏菊摆好,然后顺着这个姿势单膝跪在了地上。

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方行舟低头望着爱人的额头,见他垂下了眼睛,长长地注视着墓碑上属于母亲的那一行出生死亡日期,嘴唇轻动,似乎说了什么,但那声音太轻,连站在边上的方行舟也没有听明白。

片刻后他站起身,再次弯腰鞠躬,手下意识地往边上寻找,握住了方行舟的手。

方行舟马上紧紧地抓住了他,那手没什么温度,手心里还带着冰凉的汗意,陆见川偏过头来,冲他安抚地笑了笑,牵着他转身走到了陆秋明的身前。

陆见川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向这边,看着陆家的新一任家主和陆家前无古人的叛逃者,看着那只停留在半空中的手。陆秋明也在看,极短地沉默之后,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微微笑了一下,握了握陆见川的手。

“节哀顺变。”陆见川说。

陆秋明却没头没尾地说:“这是妈第一次见到你。”

陆见川看了眼边上摆满了哀花的墓碑,脸上没有笑意:“她大概会高兴吧。”

兄弟两沉默了片刻,陆秋明转过头来,望向边上的方行舟。几天的时间,他看起来消瘦了很多,本就深邃的眉眼越发的锋利,视线落在方行舟脸上之后又僵硬地移开,停在他纹身所在的地方,那里被高级西装面料严严实实地遮盖了起来。

“方泽阳还好么?”他问方行舟。

方行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儿子,神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绷起,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拉紧了弦,有些生硬地说:“好,就是经常想爸爸。”

陆秋明的目光又落在两人相扣的手上,蜻蜓点水地一眼,很快就有下一个送葬的客人走过来了。陆见川道了声“再见”,他点点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在两人转身的时候道:“明年忌日再来。”

陆见川没有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