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入宫第一天,怎么就这么自己叫了晚膳吃饱喝足就打算睡了?
要知道,李氏、杨氏可都派了人守在角门口,自个在屋里也是换了新衣梳好头发,甚至重新上妆,正襟危坐地等着前殿的消息。
置于用膳,必然是要等到前面消息来了再做打算的。
他在南书房站了一天,听着索额图和明珠唇枪舌剑,一脑门子官司,偏偏皇阿玛还要问他有何政见,他不能当众偏帮叔公,也不能递上话柄给明珠,一句话要在舌尖转上好几圈才能说出口,真是累极了。
本不打算再来后院,但听何保忠说角门那边蹲守着后殿东西配殿的小太监,他便注意到何保忠没有提及程氏,想起那块被小小地咬了一口的糕点,于是就生出点好奇。
因此何保忠再进来问今天怎么安置的时候,他摸了摸下巴,有点想笑:“去程格格那儿,不必通传,直接过去就是。”
这下可真全了他自个的好奇心,程氏果然没叫他失望。胤礽看着程氏那悔不当初、委屈巴巴的脸更加想笑了。
他轻咳了一声,故意没叫起,大大方方坐到椅子上,还特意瞟了眼刻漏,奇道:“你这身打扮,是预备歇下了么?”
“额……妾身平日里习惯早睡,让太子爷见怪了。”程婉蕴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这不是打量着没外人换身家居服舒服嘛,穿旗装戴一头假发髻多重啊!
“你刚刚唱的什么曲子呢?”胤礽也不揭穿她,随口换了个话题,“很有些新鲜野趣,倒没听过。”
但这个问题却让程婉蕴更加内心狂汗,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含含糊糊地小声道:“是妾身家乡小调,难登大雅之堂。”
“哦?是何曲名?何人所做?”
“……曲……曲名青花瓷,听闻是个周姓文人所作,妾身也是听弟弟在文会时传唱,其实不甚了解。”程婉蕴越说头越低。
有没有个地洞让她先钻进去啊!
第6章 谈心
胤礽见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想着逗弄人也该适可而止,便把人叫起来,轻笑道:“好了你坐吧,你这是想家了吗?也是,听闻你是徽州人士,小小年纪远赴千里到了京城,想家也是常理……你阿玛是县令?家里都有谁?”
程婉蕴远远坐到暖炕另一头,用余光瞄了胤礽一眼,见他哪怕闲适在家也习惯挺直背脊端坐着,神情却透着温和随意,便大着胆子回道:“回太子爷的话,妾身是家中长女,有四个弟妹,妾身自幼丧母,弟妹皆是继母所生……不过继母为人不坏,父亲、祖母也时时看顾,我从小不知愁知味,成日捣蛋罢了。”
胤礽在她说到“自幼丧母”时便心神一动,听到后头见她说得开怀都忘了自称“妾身”,一双杏眼熠熠生辉,整个人的神情都活泛了起来,便知她在家时与父母、兄弟姊妹之间有多和睦了。
他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想多听一些,便皱了皱鼻子笑道:“你这屋里全是羊肉味儿,咱们去院里走走,你再同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吧。”
程婉蕴这才意识到自个把太子爷熏着了,正要告罪,胤礽笑着抬手止住了她:“更深露重,披件衣裳再出来。”
说完便施施然起身先出去等着了。
她忙唤人进来漱口换衣梳辫子换鞋,青杏碧桃也慌得手抖,来不及妆点太过,从衣箱里随手抽了件半旧的绣青竹月白旗装,在鬓角别了朵小宫女傍晚出去刚折下来插瓶的素心兰,便急冲冲推门出去
今晚天气极好,月色清朗如流水倾泻一地。清瘦挺拔的少年正巧站在月光下,遥遥向她伸出了手。
程婉蕴微微一怔,默然上前将手搭入他手心。胤礽与她同岁,但他的手掌却比她宽大很多,掌心温热,带有一点薄茧的粗糙,将她牢牢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