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是难看的骚粉色,像是已经用过很多年了,布料皱巴巴,布满黑色或灰色的印子,像是有狗故意在上面撒过尿。曾郁用手指尖抠着手心,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期间那三个男人用家乡话不断地骂彼此,声音如同打雷。过了十分钟他们的牌好像是终于打完了,其中一个人应该是输了,抽鞭子一样把牌丢到桌子上,有几张牌哗啦啦飞溅到地面,然后他就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看了一眼曾郁。

这时候那个长头发的女人又从房间里出来了,她抽一口烟,看着曾郁,瞪大眼睛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刚才让你跟我进来,你没听见吗?”

曾郁哽了一下,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接着他就听到方才打牌的那三个男人笑了几声,曾郁发现他们都回过头来看他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男人问他:“你知道进来这里是要干什么的吗?”他的头发很长,像是没洗干净的海草一样散布在头顶上,脸色蜡黄,嘴唇呈现出不自然的白色。他看着曾郁的时候,漆黑色的眼珠就像苍蝇的眼珠被放大了无数倍,没有一点光泽。

曾郁滞了一下才点点头:“我知道,我……我现在急着用钱,你们在电话里说可以不露脸的,所以我就想过来试试。”

海草头发的男人把快要燃尽的烟按熄在桌面上,从一边取过来烟盒,又点上一根新的。女人不耐烦地催促曾郁:“要拍就快点进来。”

曾郁赶紧跟着她进屋子。在进去之前他依稀听见这三个男的其中一个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他妈的一个屁股松的货色。”

这间屋子不大,但是有一张办公桌,办公桌的对面也摆了一张沙发,是纯黑色真皮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香水味。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光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驾着腿抽烟。看起来这个公司的所有人都会抽烟。曾郁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女人又咕哝着对曾郁说了一句话,曾郁这次依稀听清了,她让他坐在那张沙发上。曾郁想到了外面大厅里那张骚粉色的沙发,有些犹豫,不敢坐下去。那女人的声音大了一些:“不坐就马上走,没空跟你磨叽。”

曾郁只好坐了下去。坐下去的一瞬间,他感到这张沙发的质感不是柔软,而是像肮脏的液体凝结之后透出的恶心的僵硬。他感到他的屁股与大腿有虫子正在慢慢地沿着沙发皮爬进来。

光头男一边抽烟一边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是不是处男?”

长发女人走到一边的柜子里不知在找什么。曾郁呆呆地回答:“……不是。”

光头男又问他:“几岁了?”

他答:“二十五。”

“上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

曾郁感到他的喉咙正在被什么东西慢慢掐住,他看到这个男人在问问题的时候,甚至没正眼瞧过他哪怕一秒。他问曾郁这些问题,好像是在饭馆里问这一道菜多少钱,要多久才能上,份量有多少。

但是他还是老实回答:“三年前……差不多四年前了。”

这时候光头男终于瞧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和外面那个大苍蝇眼睛的海草发型不一样,是小得几乎见不着的眯缝眼,配着浓密的眉毛和蜡黄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是十天十夜没有睡过觉。长发女人关上柜子,手里拿着一叠纸,递给曾郁:“你看一下,每一项后面有对应的价格,我们拍不露脸的视频的话就是在总价的基础上剪掉两千,每多勾选一项价格就累加一项,这个能懂吧?”

曾郁点点头,接过那张纸。他也是常年干文书工作的,从来没见过这么草率的合同,除了免责声明以外,就是一个大表格,上面列满了常见的性爱桥段,最简单也最便宜的是自慰自拍,价格两百;如果不戴套的话,就可以累加两千,不戴套内射五千,戴套则要倒扣五百;整个表格根据做爱的流程一一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