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现在花票钱去电影院买特效和情怀已经是观众们的共识了。”

“共识?观众是啥冤大头啊,花钱来当孙子。”最先挑起话头的男人又道,言辞尖刻,毫不留情,“文盲少写剧本。自我感觉好得不行,写完还要强迫别人赞美,最后大家一边骂一边给他擦屁股,告诉你,烂片都是这么来的。观众一步步妥协,将就,最终被动地接受了所谓的‘不平等条约’:只要特效好看、画面好看、演员的脸好看,只要值回票钱,故事就没必要好好写。这不正常,懂吗?无论电影,小说,漫画,游戏,艺术永远都只是表达的形式和载体,故事才是主体。宏大的背景,鲜活的人设,哪个不是为故事服务?结果你看现在,不是卖角色就是卖设定,完全本末倒置!”

他越说越激动,出了电梯也依然在慷慨陈词,话音响彻直来直往的走廊。蒲欢跟在三人后面,途经一间间从休憩中活跃起来的办公室,会议室,影音室,活动室,最终,四人又凑巧停在同一扇门前。

“所以。”

始终缄默不言的女孩此刻转过身来,问蒲欢:“你怎么看呀?”

“剧情、人物、世界观设定,三者的先后和主次关系谈谈你的看法呗。”

她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就是今天的试题。”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蒲欢都处在一种“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全靠一张叫做嘴的独立外置器官脱离主观意志对外输出”的真空状态,大脑全程宕机,看似有问必答,是不是人话另算;以至于谈妥薪资、签完合同、答应对方本周内找好房子下周一来办理入职手续后,他趿着步子走出写字楼,回到自己车里,尝试进行一波复盘,闻着熟知的车载香薰的味道,灵魂仍然出离躯壳。

他通过了。

眼前的挡风玻璃像一方窄窄的舞台,脸庞黝黑的环卫工人从一端小跑向另一端,拖着长长的胶管,给绿化带里的万年青浇水。水柱从龙头里喷涌而出、洒向空中的瞬间,他呆滞地举起手机,抓拍到一截若隐若现的七色弧光,保存,把这张照片发给岑翊宁。

他说:“看,彩虹。”

“以及,往后还要叨扰你了。”

他去找岑翊宁。

和每次“去找谁”相似的起始,却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雀跃,暗藏着一腔亟待被分享的欣喜,横跨这座陌生却又亲近的都市。后视镜中,熔金般的落日正渐渐西移,悬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之间,他迎风驶向它,心想,以后要走这条路许多次,许多次。

“简历里写你近几年都是无业状态,或是隔三差五的接一些私人画稿,没有恶意,能否请你告知我们原因?”

负责给他面试的女孩、也是他未来的同事,姓陈,用词直白地向他提问,他亦没打算粉饰和隐瞒,给予对方同等的诚意:“我定不下心,总觉得自己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

他随意却又故意地把车塞进隔一条街的地下车库,像脱手一张无用的牌,剩下的几百米路,他想步行过去。

下班后的公司门外,隔着一条人流稀疏的马路和交替闪灭的信号灯,他看见岑翊宁:高挑、清瘦且显眼,白衬衫的袖子挽到肘部,戴枪灰色表链和同色系领带;头发明显比半个月前长了些,柔顺的覆盖住前额,总被风拂乱几绺,显得闲适而随和,像颈侧的那颗小痣,宣纸上的一点墨渍,并非瑕疵,反倒让他看上去更加真实、生动和触手可及。

他一心一意地等蒲欢。

蒲欢却已经等不及了。

正待冲对方招手,迎面走来一个系着丝巾、穿运动装背双肩包的中年女人,将他拦下,礼貌地问:“你好啊小伙子,请问飒城市博物馆怎么走?我看就在这附近……”

他登时噤了声,涌到嘴边的话、调动起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