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姜庭知的手过去,铺子里卖的却并非香料玉器一类,而是花灯和笔墨纸砚,凌锦棠自拿了花灯,又取了砚台和墨锭,将袖子轻轻拢了一下,笑道:“今日玉生烟的老板亲自招待殿下,诚意可够?”
姜庭知脚步迟缓地动了动,再抬头,连声音都有些不对劲,像是情意压抑至极限,隐隐要爆发出来。
“锦棠。”他长长地呼了口气,“你再这样下去,我真要被你惯坏了。”
“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替我生辰这一天做准备了?”他接过凌锦棠递过来的狼毫,手上却还在抖,连笔都差点握不住,到底没忍住又抱住了凌锦棠,哑声道:“做小孩的滋味太好,叫我都不想让今天过完了。”
凌锦棠任他抱着,手上研墨的动作顿了顿,搂住他的后背拍了两下,道:“没准备太久,想带你来放花灯……算是临时起意。”
“殿下当日去盛京,是在二月末的时候,那会儿已经过了元宵,灯会早就散了,再等乞巧节也还有好几个月,我知道日后必然还有机会去盛京亲眼看这灯会,可是我不太想等,西都又没有这样的传统,我便只稍稍筹备了一下,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但心意到了便行,花灯本也就是凑个彩头。”
他捏捏姜庭知的脸,“殿下,你比小狼崽还闹人呢,平日里它在我怀里呆久了,我拍拍它屁股它也就自己挪开了,殿下倒好,哄了半天也不挪窝。”
姜庭知声音有些发闷,“不要把我跟它相提并论。”
他抬高了声音道:“我比它出息多了。”
遂提笔蘸墨,对着花灯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要写什么,半晌忽然道:“不许看。”
又道:“你也同我一起放么?”
于是凌锦棠也取了一盏花灯,两个人背过身,各自写了不知道什么,等墨痕彻底干透方才拿在手中,点燃其中的蜡烛,又用油纸叠成的小船盛住花灯,拿起来往河边走。
蹲下身将花灯送进河中,手指用力轻轻一推,两盏花灯便随着水上轻轻荡起的波浪晃晃悠悠,渐渐飘远了。
姜庭知像是想起什么,抓着凌锦棠的手腕忽然跑了起来,凌锦棠被他匆匆忙忙拽得差点站不稳,晚风吹得鬓发散乱,心口却像是燃了火似的滚烫,烧得四肢百骸都发麻,姜庭知带他一路登上已经废弃的哨塔,朗声道:“看!”
从高处看去,西都的大半景色都映入眼帘,天边的月色与人间的灯火相映,虽算不上繁华,可正是这星星点点的亮光让人觉得有股烟火气的实感,姜庭知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热意,“原先的西都并没这么热闹。”
“我知道你或许会说,西都会变成这样是迟早的事情,将来会更好更繁荣……但作为靺苘的狼王,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多谢你当日愿意同我回来,也多谢你让这将来的热闹与兴盛来得更早更好。”
“但对我自己而言,我不想同我的王妃言谢,我只愿眼下良宵长长久久,方能不辜负王妃当日的选择和今日的厚爱。”
凌锦棠怔了一下,眼前光影恍惚间有些模糊,他想起当初自己决定和亲时那一瞬的荒唐和孤注一掷的勇气,重重因果,也许他和姜庭知当真命里有缘。
两盏花灯在河中蜿蜒顺流而下,却并不显孤寂,反而显出一股卿卿依偎之感,凌锦棠抿了抿唇,道:“你写了什么?”
姜庭知狡黠地笑了下,朝他眨眨眼,道:“不告诉你。”
“五十年后再说给你听。”
他想了很久应该写什么,可是这花灯轻飘飘,纵使能承住他心心念念的所有愿望,他也不愿意加诸其上,思来想去,只写了凌锦棠的名字在上头。
世间万千美好,惟此三字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