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只有发工资奖金的时候知道你是实习生,干活的时候谁管你学过什么没学过什么,出了问题总不能让上司给她擦屁股。

“那就不折腾了,原来的实现虽然收敛慢,但至少还稳定。”她双手搓了搓,把那层位置编码全注释掉。

要赶紧把结果跑出来,留出点时间给徐敞,他负责画图和写论文。

“这次要投的期刊对可复现性要求高,别被逮住这个点。”

徐敞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他的头发也像台风过境一样四仰八叉地支棱着,眼底疲惫发红。

改过一遍的模型终于在她本地的GPU上跑起来,游戏本的风扇呼呼作响,在这个冷冷清清的实验室存在感极强。

梁斯翊歪靠在椅背上,手指捏了捏喉咙,痒得厉害,咳嗽强忍着没发出来。

“敞哥。”

“啥事。” ? 那边,徐敞翘着腿,怀里抱着笔记本,正在浏览着一个英文网页,眼睛都不带眨的。

“八卦一下。”

梁斯翊拖着椅子蹭到徐敞跟前。

“要是你真申了国外的博后,那你女朋友咋办?不就异地了?”

徐敞手指动了动,点开了另一个实验室的主页,视线依旧没离开屏幕。

“大概吧。”

“她不读博吗?”

他的方框眼镜在屏幕光底下泛着白,摇摇头说,“读phd穷吃苦,有啥好的。人家不折腾这行,家在本地,爸妈早给安排好了单位。”

“那......你们得坚持个几年吧。”

“看我合同签几年。”

“合同结束再回北京?”

“要是在那边能找着合适的工作,可能也就不回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他已经又换了个网页。

“啊?” ? 梁斯翊愣了下,“那不就一直异地。”

徐敞转过头来,嘴角动了动,近乎于笑。

“嗯,那就拉倒了。”

他语气平平常常,连个起伏都没有。

是去年年底,圣诞节那阵,他才和她现在的女朋友在一块儿的,对方是外国语学校的研究生,长得端正,来过实验室一次,性格也爽利。

徐敞平时不爱发朋友圈,偶尔更新一两条,大多也是跟女朋友的合照,看着还挺亲密。

本来梁斯翊是想和他闲聊两句,取点经。说不准以后会不会跟秦江雪异地,就当提前打听打听,但没想到听见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人家跟咱不一样,”

徐敞搓搓头发,借个动作躲掉梁斯翊的眼神。

“人家家里兜得住,干啥都硬气。我这边呢,一个月领那仨瓜俩枣,还得掰一半寄回家。剩下的,在北京就是混口饭吃,苟着,活着,国内的土博又不值钱,一年挣几十万的,连新房的厕所都付不起。”

空气静得很,只有电脑的风扇还在嗡嗡响着。

梁斯翊忽然沮丧地往后一靠,祖传的办公椅吱呀晃了晃。

她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表情,便叹了口气,像默认了徐敞的话。

本来还想问一句,那为什么不去工作,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再问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过法,谁不想日子顺顺当当,但搞学术的,就算再讲现实,再功利,骨子里多半还是带点理想主义。

只能说这大概是某种“非要如此不可”的宿命,?旦放下,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成年人的感情成本太高。要时间,要见面,要反复道别,要经历思念,要承受不安,甚至还要独自吞下猜疑和眼泪。

不是轰轰烈烈,而是跌跌撞撞,是被摆上天平后一次又一次的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