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伸脖子,模仿起那个学姐当时说话的样子。

“最后面试还是通过了,可我也没去。我琢磨了一阵,很漂亮,但是太普通,到底是什么意思。高考完那个暑假,诗婕膝盖做了手术,开学一个月才来上课。见到她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也是梁斯翊第一次认识奢侈品,诗婕背的包,戴的墨镜,用的口红上,都有一个双C的logo。

梁斯翊独眼看着池庚垚,他的身形在视野里勉强算清晰,她抿唇笑了笑,小声说,“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只知道,我跟她不一样。可能是因为从她家到学校只需要半个小时,而我走了十六年。”

“我跟着视频博主学化妆,学穿衣服,在脸上涂不透气的粉底,腮红,阴影,刚开始每次化妆都像搞装修,后来和你......上床.......我以为我看起来好了很多。我知道这很可笑,很蠢,很没见识,我当时居然靠是否被有钱的男人操来判断自己的价值。”

她吃完了最后一串关东煮,竹签轻轻一扔,掉进纸碗里。

池庚垚斜靠着座椅,手里一直拿着冰杯放在她的脚踝上,冷敷有一阵了,领带已经变得些许潮湿。

以前没有机会像这般仔细看过,她的小腿胫骨到膝盖下方,印着大大小小的浅褐色疤痕,大概时间久了,疤痕的边缘已经模糊。

“凉......”

梁斯翊呲牙,低头一看,他的手已经换了位置,拇指按上她小腿最长的那道缝合疤。

池庚垚垂眼看了一会儿,“怎么弄的?”

“学滑板摔的。” ? 被他眼神跳跃着扫过的地方微微发热,她扯起衣服去遮,连同他的手,一起被他的大衣覆盖。

没想到手腕却忽然被他钳住,梁斯翊连身子也被带着前倾了一下,灯光下,她的手被翻转,侧面,从指缝到手掌,也有一道伤口。

“这也是?”

“嗯。”

“弹琴的时候不会疼么。”

“疼,一碰钢琴就疼,所以我不喜欢弹琴。”

“哎呀,开玩笑的,当然没有尺子打在身上痛,尺子又没有衣架痛,衣架不如拖把棍,”

她又搓搓眼睛,身体一颤,似乎是笑了一下,“以后你想教训小孩可以问我,我是专家,对了,收费哦。”

“打你?为什么?” ? 男人半点也笑不出来,拧着眉问。

“不知道,家长说打我是为了我好。因为爱我,在乎我,所以才打我。”

她磨破的脚趾,干涩的眼球,憋闷的皮肤,捏在手里九十八分的试卷,枯燥无趣的车尔尼巴赫。

所有,一切的辛苦,如果想象成是在为爱做准备,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反正感觉到痛的时候,爱就要来了。

“That's ? insane......”

这和他从小接受的美式教育,从根本上已经不同。

“后来我发现,我永远也不可能是诗婕。” ? 梁斯翊说。

不,其实她早就发现了。

诗婕来的那天下午,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刚拿到做家教的三千块,跟宋玉琴大吵了一架,还是给梁远哲打过去两千,趴在桌子上流眼泪。

敲门声响,外面站着诗婕一家四口,和一只被抱在怀里的瘸腿小狗。

第一次见面,诗婕没看到她举在半空中的手。那可以是一个礼貌的招呼,也可以是一个拒绝靠近的手势。

诗婕拄着拐杖,给了她一个极热情的拥抱,晒成小麦色的皮肤,蓬松的发丝蹭过她的肩膀,隐约夹杂着海岛的气息。

淡淡的咸味混着椰香与阳光的味道,像风,也像一整个无止境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