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跟他?撒了谎,说自己刚来北京没?几天,没?有吃住的地方,带的钱也所剩无几,只能靠兼职赚点零花,勉强度日。就算不在这做,也是在别的酒吧做。
黄毛心软,最见?不得年纪轻轻的姑娘因为钱步入迷途,胡乱摆摆手,说那你就留在这儿吧,跟着我共事?,总比跟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强。
周旋很少扯谎,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由衷说了声谢谢。
酒吧包吃不包住,黄毛看她孤零零一人可怜,把库房拾掇出来,放了张铁架做的小?床和几样家具,给她当宿舍。
黄毛叫她把行李箱放下,去对面?巷口的照相馆拍张证件照,到时给她办员工证用?。
照相馆老板是黄毛的好兄弟,跟他?如?出一辙的做派,只收了她两三?块钱意思意思,权当帮忙了。
从照相馆出来,周旋抬头看天,无端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她第一次在这座城市感受到了微不足道的温暖,好像日子?也没?那么难捱了。
这种?温暖没?持续几天,周旋很快陷入另一种?两难的境地她高估了自己的抗压能力,没?料到夜场会有这么多突如?其来的状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搞得人措手不及。
正式入职前她做过培训,但对环境不熟悉,越紧张越毛躁,不是给这个卡座的客人上错酒,就是在昏暗的闪光灯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被醉醺醺的客人拦住去路。
以往的十八年里?,周旋过得循规蹈矩,面?对这种?突发情况,常常自顾不暇。黄毛忙得很,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出现,帮她解围。
周旋只能靠自己,能避则避,能躲则躲,一颗心随时提到嗓子?眼。
入职第四天,周旋当夜要?值班,她换上工作服,系好红色领结,检查完仪容,出了宿舍。
宿舍没?空调,早晚有温差,周旋这几天睡觉不踏实,早起的时候嗓子?干痒,估计要?感冒。她脑袋昏昏沉沉,强撑着听?领班同大家交代几句,散了会,各忙各的。
周旋负责角落的卡座和调酒区的散台,晚上客多,烟味酒味混着来,乌烟瘴气,她拿着点单的平板和一个托盘,游走?在人堆里?,头晕目眩。
路过吧台时,她被地毯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不小?心撞到谁的胳膊。
周旋下意识抬头,只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侧脸。男人穿了件宽松的绸面?衬衫,衣摆熨帖地压在黑裤里?,支腿坐在高脚椅上,肩宽背挺,身段颀长。
借着萦来绕去的昏茫灯光,男人淡淡拂了她一眼,多少有被冲突到的不耐。
周旋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声音被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声盖过。
男人掀了掀眼皮,没?搭腔,侧过身去,跟吧台内围的调酒师说一句什?么,手里?反复把玩一枚金属质地的打火机。
周旋非礼勿视,没?再多看一眼,抱着托盘走?远了。
散台的客人点了杯哈尔的心脏,周旋第一次听?说这酒,觉得名字好听?,在心里?默默记下了。
过了会,她端着这杯猩红色的酒,再次从男人身旁经过,同样的位置,同一块地毯,她手一抖,一杯酒一滴不落地全洒在了他?身上,浅色衬衫被染成了水墨丹青的红色。
有那么几秒,周旋整个人是懵的,甚至忘了道歉。
男人倒没?太大反应,能看出他?心情不好,但他?没?有责怪的意思,抽出几张纸巾,擦拭掉衣料表面?没?洇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