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
久仰?胥姜疑惑,哪门子的久仰?
胥姜只在胡煦花马游街之时,远远见过此人,过后便是在大理寺的通缉令上见过他的画像,早已记不清样貌了。
他大多活在众人口舌之上,狡猾、狠辣、慧黠、机变……让人提起来咬牙切齿,过后又不禁为其惋惜。
这般多变一个人,如今站在胥姜面前,却显得那般寻常。
“肆里坐。”
“叨扰了。”
赵秀放下笤帚,随胥姜入肆,书肆狭小,过不了几眼便见底了,格局不能与他曾经的万卷楼相比。
“请坐。”胥姜请他落座,随后分盏煮茶。
赵秀打量四周后入座,见桌上放着一本笺谱,便随手翻了翻,不想此笺谱正是那《梅花笺谱》。
他缩了缩手,然后继续翻看起来。
制得的确精美,且古韵悠长,与当初继圣书局之仿冒,有天壤之别。
胥姜摆盏后,坐到他对面,见他翻看梅花笺谱,微微抬了抬眉,也不打扰,执扇往竹炉里送风。
少顷,水开了。
滚水入盏,叶脉舒发,氲开一雾兰香。
赵秀抬头,怔道:“桐城兰秀。”
“赵公子竟识得?”
“家乡茶,怎会不识?”
胥姜微微一笑,端起一盏递给他。
赵秀接过,“多谢。”
胥姜目光落在梅花笺谱上,摊开那页,是林红锄题的: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赵秀停盏问道:“胥掌柜这笺谱可出让?”
胥姜微扯面皮,“肆里如今只剩下这一本,恕难割爱。”
想当初这梅花笺谱因他出卖,差点断了前程,赵秀便觉得坐下软垫上跟长了毛刺似的,扎得他坐立难安。
赵秀拱手道:“胥掌柜,既然来此,我便开门见山了,我是来取信的。”
“不急这一盏茶的功夫。”茶已出色,胥姜举茶盏相邀。
赵秀只好端茶来陪。
桐城兰秀,色澄秋水,味比兰花,饮之使人旷然。
饮过一巡茶后,赵秀五脏熨帖不少。
“兰景时常寄信来么?”
“从前少有,自木大人回姑苏后,才渐渐多了起来。”
“她在姑苏可好?”
“一切安好,只是挂念着京中。”
赵秀叹气,痴人,父母在侧,京中又有什么值得挂念的。
忽他又听胥姜道:“上次兰荷来书肆,说木家兄长年后即将娶亲,届时会去姑苏接木夫人与兰景回京观礼。”
赵秀猛然抬头,“年后几月?”
“二月。”
正赶上科考,赵秀心头狂震,赶紧喝一口茶压压。
胥姜问道:“听外子说,赵公子要参加二月春闱?”
外子?赵秀卡神,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楼云春,“啊,是。”
胥姜呷了一口茶,“相信以赵公子之才,定能再次高中。”
‘再次’二字,实在刺耳。
怪道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这夫妇二人专捡不爱听的话来戳人心窝子。
想是对他成见颇深。
罢了,也是他自己造的孽,赵秀好脾气道:“那便借掌柜吉言了。”
胥姜淡淡道:“数着天儿算,杜大人也该调任回京了。”
赵秀惭愧点头,“是,是,届时我亲自跪迎。”
胥姜哼笑,起身去给他找信。
信只有薄薄的一封。
可一封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