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月升,家家户户点上烛火油灯,从窗边看去,街上点点昏黄灯火,煞是好看。我点了灯火看书也看不安心,不时看顾门口,依旧寂静,没有我想听到的声响。我抿着嘴暗自生气:够可以的贺封,此刻不回以后都别回了。
闭眼小憩间,忽听得门外有叩门声响起,我眼皮一跳。
对方只叩门不出声,只依稀能看见外面隐隐绰绰有人站立,倒是一时之间猜不出人影的主人是谁。
客栈的门不算厚重,拉开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响,方景秋站在门口,朝我淡淡一笑。倒是叫我好生惊讶:“怎么此时来了?”
我要他择空来寻我,便是做好了在客栈等他三五日的准备,这几日他忙,也人多眼杂,要是撞见了少不得有闲话。我的想法就算悄悄把事情做了,然后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当初方景秋与我结亲的事情在京城也可以说是轰动一时,走在街上旁人若有若无的视线总落我脸上,心理阴影极大,弄得我那段时间都不怎么情愿出门了。
有先例在此,这回我自然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况且方景秋那厢老父新丧,我这厢就递来一封和离书,落在别人眼里显然是不太讲人情的。但也实在是没有良机供我另选了,方景秋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摆在明面上,当下再不提起,难不成真要拖一辈子?
方景秋顺手就勾住我的腰身,靠在我身上:“想你。”我感受到他好像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在门边就如此行事,虽然廊道无人,可我还是怕他被人看见,只好后退两步把人带进房间。方景秋平素举止一向稳重,怎么这种时候反倒轻浮起来了,他可是尚在孝中……我朝历来以孝治天下,若是此时此刻被人瞧见,定要生事端。
只是看他这样,似是浑不在意。
屋内昏暗,只有一朵烛花跳跃闪烁,我俩的影子长长拉扯在墙壁上。烛光暧昧不定,我依稀觉得回到我和他成亲那夜。
方景秋走到桌案边,毫不费力地看到了我叠得整齐的和离书,他展开,一目一行细细看去。
我以为他终于决意要签字,心中正是一松,下一瞬间却见他将手中白纸移向烛台,薄薄一张纸受不住高温,很快便有一角点燃。他回头,眸中清亮,正是轻松的神色,仿佛一块压在他心头不知多久的大石倏忽间化为齑粉。
事态实在是出人意料,我甚至来不及阻止,冷声道:“方公子,这是何意?”
方景秋被我的眼神质问盯得撇开自己的眼,说话却依然是那份坚持:“我不要离婚。”
小孩子才有的倔强。
同方景秋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他在某些时候保留着的反应简直与稚子无异,非要你好声气地引导他说话不可。我也无数次回想过,若是没有他在国子监生病那一遭,哪里还有我们之后的纠缠,现今恐怕早就是相忘于江湖的泛泛之交了。
“子晔,你对摆脱我……很迫不及待?”眼看着他即将陷入什么奇怪的思维定势,我只好再一次重申:“这对方家有利无害。”
“若不说方家,只说我呢?”
我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方景秋上前一步,紧紧看我:“若只是单论你的心呢?”
这下轮到我狼狈地不敢正视他了:“我,我自是……”自是不愿的。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贺封站在门口冷笑:“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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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公子尚在孝中,深夜前来与人纠缠不清,恐怕于礼不合吧。”贺封眼神如刀般凌厉,仿佛能凝成实体,划破空气。
回来得还真是时候。这两人一对上,我就感觉有成吨的压力朝我袭来,铺天盖地,无可避免。
安抚性的拍拍方景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