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顾不上照顾他,忙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此时我发现他又瘦了一圈,手指骨节几乎暴露在皮肤外,颧骨上那层薄薄的皮,白成了透明。

我用他的手盖住自己眼睛,哭着问他这样强留到底对不对,他一声不吭,连呼吸很弱。

我就像个疯子,沾染了剧毒的疯子,麻木了神经与理智,不断的追问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答案。

马德禄的夫人有娘舅在国外,身居非常显赫的王室公职,我委托她帮我联络治疗脑死亡的专家,她答应我尽力,她娘舅利用手中的权势和人脉遍寻欧洲脑科专家,也真的找到了不少权威,那些大夫前赴后继到医院,有些留下尝试,有些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便在我绝望苍凉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里。

他们看出我的期待,都不想破灭我的期待。

我问留下的两名大夫有几成把握,他们说只有三成,但会使用一切手段尝试,津霖的脑死亡覆盖率并不完全,还有一线生机,可苏醒的时间也许需要二十年,也许这辈子都不会。

我蹲在墙根,哭着说就一年,如果一年他还不清醒,就拔掉氧气送他走,我不想他瘦成了一把骨头,还要遭受折磨。

津霖的秘书临近中午从外面买了粥回来,她将粥盒递给我,央求我吃一口,我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好好吃饭,要不是为了维持生命可能对食物碰都不会碰,津霖日渐消瘦,我也陪着他越来越不见人形。

在周逸辞死了之后,我连强撑的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我指了指床头让她放下,她固执打开盒盖,拿勺子舀了一些塞到我唇边,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不管我张不张嘴,都不肯罢休,我忍着那股作呕的味道吞了一口,接着便吐出来。

“夫人每天这样强撑一口气,恐怕都熬不到穆总苏醒,就在他前面去了。”

“他还能醒吗?”

她握了握我的手,“穆总吉人天相,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毁掉。很多时候活着的人的信仰,能胜过一切灾难。”

我说了声谢谢。

她将粥碗放在床头,从病房退出去。

她离开没多久告诉我有人找我,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周太太。

梁禾依丧夫,我是凶手,这消息暂时还压着,可瞒不过她,能靠近周逸辞还不被他处处防备的人只有我,她来要不是兴师问罪,要不是感激我拯救了她梁氏一族,总之是个极端。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让秘书照顾下津霖,我走出病房发现梁禾依就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她背对着我,面朝窗外,长发被挽起一个高高的髻,用一枚玉石簪子别住,看上去十分温雅,全然没有昔日刁钻刻薄的气焰。

坏事让人成长,让人顿悟。

被亵渎对女人而言是极大的侮辱和伤痛,但对于一个人而言,何尝不是一份重生。

岁月这么薄,这么凉。

还是得看开点。

我朝她走过去,她没有回头,玻璃上倒映出我逐渐逼近她的轮廓,她说了声来了。

她指了指医院对面的茶厅,“去坐坐吧,我不喜欢这地方。”

她说完才转身,她看到我清瘦的模样愣了愣,“你是饿了多久。”

我走在前面,漫不经心说没胃口。

其实她也瘦了点,从她出事后这么久,她几乎就没快乐过,所有的心思都涂上了一层黑雾,在这样仇怨又悔恨的挣扎里沉浮。

她恨自己,恨周逸辞,又舍不得恨。

相比较我恨得坦荡,也恨得激烈,她要懦弱太多。

我不喜欢懦弱的人,那会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

受人欺凌践踏,没有喜怒哀乐。

人怎会没有喜怒哀乐呢,只是不敢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