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的。”

她捂着嘴哭笑出来,“那老爷临走,看到这张脸,并不厌弃对吗?他不是因为我老了才冷落我,他只是因为和我太久了,他腻了,男人都图新鲜感,他想要更多更好的,所以在他眼中,我也是这样的,我看到的这样,对吗?”

我眼睛酸涩难忍,我眨了眨,“对,男人都喜新厌旧,可这世上谁也敌不过岁月,我们都无法让岁月这个恶魔善待,几十年后也许我还不如你,老爷最意气风发的青春是你在见证,他怎么会觉得你老。如果你再仁善些,真实些,也许你会更好。”

褚慧娴继续笑,她笑出更多眼泪,她此时的眼泪并不仓促悲伤,她透过模糊的泪雾还想看自己,我将镜子从她手里拿过来,“有人说镜子有魔咒,总照容易变丑。”

她蹙眉说是这样吗,我说我很少照。

她摸着自己的脸,从我的角度看上去已经非常松弛的皮肤,不过她感觉不到,她已经掉在一个梦境里,她不断说她也不照了,再也不照了。

谎言和真相,如果前者可以让一个走在生命最后一程的人觉得幸福,真相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捏着镜子的边缘转身往门口走,我拉开门发现那名佣人站在墙根,她看到我出来,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有些潮湿,她红着眼眶对我说,“谢谢三太太。”

我把镜子塞到她怀里,“别让大太太找到镜子。”

她接过去哽咽着点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人也有可悲之处,我跟大太太这么多年,她的一切我最清楚,她的确有错,可这世上哪有生下来就坏的人。她生下大少爷没多久,老爷就不怎么疼她了,常常身上沾着女人头发和香味深更半夜才回来,大太太生病他也极少陪伴。他虽然人前人后都很敬重妻子,也教导后来嫁入进来的女人都要尊重大太太,可这天底下有哪个妻子只想要丈夫的敬重吗?老爷生性风流,这话他生前我都不敢说,他为了自己,根本不理会大太太的苦闷与忧愁。他确实自私,自私到让人看不下去。”

她抚摸着镜子周围的银边,“大少爷还不会走时惜蓉就进来了,三太太能想象大太太才占有老爷多短暂的时间吗。再贤淑美好的女人,在自己丈夫不断的精神摧残和冷落下,还能保持她的善良与道义吗?世人多会说三道四啊,大太太真的很爱老爷,他是有钱,钱能让人忍气吞声,可作为女人也不一定能有大太太的隐忍。她最后计较遗嘱,是因为她在这个宅子里赔了四十年光阴,她所有的悲惨和绝望,都堆砌在一砖一瓦里,她为自己儿子争取前途,为自己争取平衡,这有错吗?”

佣人说完抹了把眼泪,褚慧娴忽然在屋里叫她,声音很焦急很仓促,似乎找得特别急,佣人对我说,“大太太离不开我,多少年孤单的夜晚都是我陪着她聊天熬过来的。谢谢三太太愿意骗骗她,在这把年纪上给她点希望。”

我没说话,她推门进去,褚慧娴在看到她那一刻才安静下来,门从里面悄无声息的关上,我盯着天窗外洒入在走廊上一抹幽暗的月色,衬得到处都是死寂。

吴助理两天后的清晨亲自过来带走了我几个包裹,都是些衣服首饰,穆锡海给我的,差不多还九成新,我只留出了两枚没戴过的崭新翡翠耳环,其余的一个没落下。不过最重要的是藏匿在一件妃色旗袍里的小匣子,我藏得很严实,即便吴助理耐心到全部翻出一遍,找到小匣子也没用,那是密码锁,密码是我母亲的生日,周逸辞也不知道。

穆锡海给予我的四成遗产,有两成在他挚友梁政委手中,需要我亲自拿穆锡海的手写信兑换出来,另外两成被穆锡海锁在保险柜中,我已经通过金律师给我的钥匙并在他见证下全部拿到手中,分散性的存入了四家银行,单据就安置在小匣子里。

吴助理离开后,我也跟着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