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忍不住多捏了捏,“这什么料子啊。”

“湖锦。管家给我的。”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我这个是吗。和你的比我好像劣质品。”

她说,“你的比我好,可我穿习惯了这个料子做的衣裳,不想换别的,几年前我刚来,身上穿的就是这个,老爷觉得好看,就让管家买了很多,后来我被关在囚室,这些也没扔,就堆在仓库里的箱子里,结果一个月前管家去找,发现还在,没有发霉受潮,他又翻出来晾了晾给我做了几件衣裳。”

“我每月给管家一万块打点衣食住行,五万块购置穿戴,结果他还翻旧货给你用,一会儿我说他去。”

她拉了拉我的手,“湖锦以前好,现在越来越偷工减料,里头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丝,穿上磨皮肤,买新的还不如旧的。我恋旧,能穿就穿。”

我没说话,佣人见日头太烈,撑起手里的伞打在我头顶为我遮阳,我推了推让她去给沈碧成打,她身上的疮伤好了没多久,晒了会发炎。

沈碧成陷入一片清凉的伞影中,她捏着一支干枯的枝桠,“去看她了。”

我知道她问的谁,我嗯了声,她问我什么样。

我说,“和你一样惨,比你还惨。”

“她高傲,根本不屑我们,一定不会求你宽恕。”

我说是。

她盯着只剩下几枚残骸的枝桠感慨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去年花还是开在这棵树上,今年花照例盛开,人变了,多了你,回来了我,少了齐良莠。”

我扬起手臂够着一支比她拿的更高的枝桠,“你该回来,她该走,我不该多。”

她颤抖的手指微微一顿,“我很感激你。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是否撑得到看见这一天泄恨。”

“心里有仇恨,到天涯海角也放不下,只要有执念,人都能活下去。”

她盯着空荡荡的树冠,耳侧两缕没有盘上去的碎发在风里飘拂,“看见穆锡海第一眼,我心里就溃塌了,也许你觉得可笑,这样深的恨意,怎么弱不禁风。其实我九成的仇恨都在齐良莠身上,一成在我自己身上,如果我有她的强势和精明,孩子也未必死,你看,你孩子不是好好的吗,只有我的没了。母亲愚蠢羸弱,孩子也跟着遭殃,母亲聪慧强悍,就能为孩子铺一条好路,深宅大院里不都是如此。可我对穆锡海的恨意,很少很少,我恨不起来,他对我好。女人总是沦陷在对自己好的男人身上,爱不爱的不重要,就想留着陪他,不愿意记着那么多让自己骨头疼的往事。”

穆锡海的事我想回避,这几天我夜里经常梦见他,睡不熟,他总在梦里喊我名字,程欢,程欢。

像招魂一样,像给我下诅咒,醒过来满身汗。

我在灵堂央求他那么久,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此原谅放过我。

沈碧成松开那根树枝,两只手碰在一起掸了掸灰尘,她让佣人先走,佣人收了伞离开,她侧过身面朝我,看着我隆起的腹部,“快四个月了吧。”

我说是。

她问我能摸摸吗。

我握着她的手放在上面,她小心翼翼的眉眼挂着丝浅笑,“快要胎动了,到时候他在里头踢你,趁你不注意瞅不冷的踢一下,吓你一跳。”

我笑着说是吗,会不会很乖,踢也不踢。

她说不会,都要动两下,如果身子肿得不厉害,不是很没有食欲,就算孩子疼母亲了。

她手在我腹部摸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又要提起穆锡海,她站在这里就是怀念他,可我不想提,我让她待着,转身往客厅里走,她在我背后忽然说,“这孩子是穆锡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