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捡地上的陶瓷碎片,一枚细渣也没有遗漏,手背上的烫伤起了泡,我顾不得这些,将地面收拾干净后,我重新跪在蒲团上,盯着穆锡海那张脸,“老爷死了也不得清静,看您娶的这一屋子女人,没有一张像人的脸孔,演戏倒是一把手,哪个都能捧回一座国际奖杯来。”
我说完嗤笑,“他们都说老爷糊涂,把大把家财捧给一个外人,我既不像大太太和您相濡以沫四十年,又不像齐良莠美貌过人有讨好您的手段,更不像惜蓉和沈碧成,为您生下儿子,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要是个女儿您可亏了。”
我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将目光落在香炉内缓慢燃烧的三炷香上,“可老爷为什么给我这么多,我清楚,您更清楚。津霖和逸辞旗鼓相当,他们失去这份遗产的助力,谁也不会豁出去和对方杀个你死我活,财富和权势筹码持平,手段和城府也彼此制衡,短时间内只能各自防守。等到年常日久,他们开始斗了,我洒出这把钱,做个中间靶子,只要能为您保住两个儿子,您才不会担心我怎样。”
我说着忍不住笑,笑得越来越大声,“老爷糊涂是真糊涂,精明也真精明,可您看错我了,我不是沈碧成,我对您根本没有半点真心,这笔钱阿。”
我从蒲团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那张遗像,我伸出手指,戳在冰凉的玻璃框架上,一点点滑落,从他眉心到鼻梁,最后定格在他微微扬起的唇上。
“这笔钱是我好不容易算计来的筹码,它得来不易,我怎么舍得当靶子,我会用它控制周逸辞,我得找个好男人啊,不然我孩子怎么办,您把我喂馋了,老百姓日子我不想过了。我一个女人最后还是要依靠男人,他既然贪婪,我就用钱钓着,您给我的资本足够我打败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会感激老爷的,清明为您上香烧纸诵经祭拜,逢年过节给您供奉东西。您千万别恨我,是您贪恋美色,自掘坟墓。”
我将手从玻璃上抽回,“等我死了,我会当面去给老爷赔罪,您再容我几十年吧。”
我面带笑容,我知道一张相片不会给我任何回应,不管他笑得如何慈眉善目。
其实穆锡海就是一只虎豹,一只为窝里反付出代价的兽中王,他在外人眼中那般凶猛强壮,威风凛凛,可似乎极少有一只豹子下场好,逃得过猎人的算计和捕杀。
我看了相片中的他许久,眼前忽然掠过他对我好的那些事。
我这辈子就过了一次生日,是穆锡海给我的。
比别人过一百次都风光。
他给我最奢华的珠宝,最漂亮的衣裳,虽然他打了我一巴掌,当时恨得差点掐死我,可我感觉得到,他对我的疼爱小心翼翼,滨城那么多女人都讨好他,唯独他讨好我,我只要笑一下,他就会高兴很久。
我想着想着脸上忽然湿了,眼前是一片雾气,看什么都模糊,又酸又疼。
我伸手抹了一把,可那些潮湿的水痕仿佛怎么都抹不干净,我抹去一些,便迅速涌出更多,我凝望穆锡海的遗像艰难挤出笑容,笑到最后累得没有一丝力气,我终于有些扛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闷声痛哭。
琪琪说她特别痛恨有心计的女人,她说那样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算计来算计去,谁能保证最后不把自己算计进去呢。
还是慈悲最好,再黑暗的东西,也舍不得伤害一个纯粹的人。
琪琪说话做事总是风风火火,其实她脑子很简单,她没有害人心,也没有防人心,我在她身边跟她一起拼,想要混出人样过点好日子,她不曾发现把歹毒深埋在骨子里的程欢这么可怕,她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连笑容都很善良温暖的姑娘,不管命运与社会给予她多大的悲惨与不公。
负尽千重罪,练就不死心。
可我不知何时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