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步然还是被大殿外面的景象吓到了。
从昨日夜里到现在,屠杀一直在持续。
陌子归用上好的玉柱,将一颗一颗的人头密密麻麻地插在高台上,绕了大殿一周。那些头颅,有的鲜血已经干涸,有的还在淋淋漓漓的淌。
火,绯,胭,棠四部长老的头都在上面,位列阶陛两端。他们身后,便是各自整个宗族,男女老幼……
最小的,仅仅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步然霎时觉得胸中一阵翻搅,哇地一声,将午膳都吐了个干净。
“娘娘。”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后荼扶住了她。步然回头,却看见面色平静的陌子归,不悲不喜,仿佛这摆了一圈的人头,只是他把玩观赏的物件。
陌子归行过来,照例去拉她的手,然后叹了口气,将身上的轻裘披到她肩上道:“早春多寒,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步然震惊地都快笑了。人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还不如她少穿的一件衣服。
“你杀的?”她问,质问的语气。
“嗯。”他答,云淡风轻。
“为什么?”
“因为他们该死。”陌子归的话语中,带着的是不怒自威的气魄。
“因为炎族的刺客伤了本君;因为他们之中有人不自量力;因为他们……”
“啪!!!”
一声惊响划破周遭的寂静,步然手起又落,陌子归被她用尽全力猛地一扇,冷白的脸上霎时红做一片。牙齿磕到薄唇,破了皮,殷红的血从嘴角处流下来。
后荼要去擦,被他制止了。他笑着,修长的手指缓缓将嘴角的血都拭入口中,不说话。
“你屠了整个炎族。”步然声音沙哑,她指着大殿上围了一圈的人头问道:“就算四部长老有罪,这些人,也有罪吗?”
“有些人无需犯错,生而有罪。”他眼中的那层血翳又出现了,像一只饥饿的野兽。
“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恐惧,是最好用的方法。”
步然无话可说,双唇颤动,却发不出声。两人都不再说话,春寒料峭,冷风夹着早开的梨花,幽香阵阵,穿梭之间。
面前的男人依旧是冷漠的脸,那双星火疏淡的墨瞳幽幽,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就是这样,当你前一刻才发现他的一丝温暖,对他寄予希望;后一刻,他就会亲手灭掉你心中那团微弱的柴薪。
他总是知道怎么样去折磨和凌虐。
良久,陌子归的手搭上步然的肩,拢了拢她的轻裘,嗫嚅道:“你不懂。”
是啊,她不懂,她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残暴成性,却偏偏任她予取予求。她宁愿陌子归更坏一点,坏得让她永远都不会产生希望。
“你哭了?”眼前的男人问,声音里莫名染上怒意。
步然觉得下颌一紧,巴掌大的脸被他握在手心,迫使她直视他的眼。
“你因为他们,哭了?”陌子归不知又被触到了哪块逆鳞,整个人的神色突然狠戾起来。
步然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被她腾空抱起,他一言不发,带着步然大步走进了大殿,哄地一声重重地摔上了门。
大殿里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也擦洗了一遍。但空气中的腥气和缝隙之处残留的红褐色结痂,默默地昭示着昨夜某人的暴行。
陌子归将步然放在高台之上的帝位,两只手一左一右抓住椅子的把手,将她困在那里。
步然扬起头看她,眼里皆是恨意。
“你恨我,却哭他们。”陌子归一手扶住步然的脸,看着她笑了。
“你屠我炎族无辜老幼妇孺,我当然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