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北城门半里之遥便是长亭,林奚和杜仲各带着简单的医箱静候在路边。萧平旌握缰的手一紧,缓缓停了下来,将视线转向一边。
理智告诉他,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林奚的错,但每每看见她时,却又忍不住要去想象那个可能完全不一样的结局。在找到勇气面对自己之前,他没有办法再次坦然地面对她。
轻寒的东风吹起林奚的长发与衣角,她抚开颊边的发丝,一言不发地登上了队伍正中的乌盖马车。
蒙浅雪放下手中半掀开的车厢侧帘,回靠在软枕上,低声道:“平旌从小一直都是这样……他接受不了的事,就会把头埋起来,躲着不肯正视。你不要怪他,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林奚抿了抿唇角,抬起乌晶般的幽黑双眸,“姐姐也曾经这样想过是吗?如果当时我坚持……”
“我承认自己想过,或者说在内心深处,我曾经盼望过……”蒙浅雪深深吸一口气,手心放在自己的腹部,“但归根结底,这是平章的决定。”
车厢轻轻摇晃,重新启动。荀飞盏独自一人留在长亭脚下,看着乌盖马车迤逦而去。远处巍峨高耸的金陵城池,随着车影的消失也同时褪去了所有的颜色。此地一别,山水迢迢,音容渺渺,纵有青鸟,亦是探看无由。道边垂柳的空枝上已在积蓄春意,可他的心头却犹如冬日冻结的冰面,茫然不知是否还能再逢雪融之期。
第三章 朔风又起
一载岁月如水流逝,长林世子亡故周年祭的第二天,帝都金陵下了近五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护城河冰面白茫茫一片,犹如玉带环绕,宫墙脚下雪势深漫过膝,御苑池边皇帝最爱的一树红梅,竟要靠宫娥们搭梯拂去瓣上积雪,才能重现灼灼艳光。
荀白水穿过内监们加急清扫出的一条甬道,在前殿值房外的廊下跺去裹在靴底的雪泥。虽然脚趾已经冻得有些发麻,但他却没有立即进入烧着火盆的朝房内取暖,反而在风口上停了片刻,向着养居殿的方向张望。
梁帝萧歆的病情已经缠绵不绝了一年多,只在初秋最舒爽的那段时节稍稍好转了些许,入冬后又渐渐转沉,直到最终不能临朝理事。御医们并不敢把忌讳的话语说得太清楚,可东宫奉召留宿养居殿亲侍汤药之举,多多少少已经向外界透露了一丝不祥的信息,让人心中忐忑不安。只不过萧歆向来多病,以前也有过看似危急最终又好转的时候,所以无论私下或心底怎么准备,至少在言语和行动上,朝臣们还在努力表现着自己的谨慎与安静。
今日一早,暴雪方停,养居殿的一名内监匆匆出了宫,未经内阁中转,直接将兵部尚书晋勋召往御驾之前。荀白水闻讯后十分疑惑,但又不敢无由探窥,只能在前殿等着晋勋出来,看能不能寻隙打听出些什么。
大概是上天不忍他一直在这风口上冻着,没等多久晋勋的身影就在折廊门下出现。因雪深路滑,这位老尚书又是年过半百的人,两名小太监左右搀扶着走得十分小心缓慢。荀白水心里再着急,也知道迎上前去太着痕迹,索性进到屋里烤了会儿火,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方才迈步而出,做出一副迎面巧遇的样子,拱手为礼,“晋大人。”
晋勋忙松开扶着小太监的手,欠身还礼,“首辅大人。”
“陛下卧病在床还要召大人您进宫面见,想来是十分紧要的事情。”荀白水笑了一下,口气相当随意,“老夫还以为要商议许久呢,怎么这么快就出宫了?”
晋勋倒没有丝毫隐瞒之意,应道:“陛下精神不太好,只吩咐了我一件事,自然耽搁不了太久。”
“只有一件事?不知是什么事情如此要紧?”
“陛下钦令,正式赐加长林府萧平旌三品怀化将军之衔,领甘州营主将,命兵部加紧准备相关书印留档,要在后日之前安排妥当,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