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墨淄侯潜入金陵城后并没有敢接近长林王府,但他关于萧庭生大限将至的判断却十分准确。太医令唐知禹奉圣命进府之后,已有一天一夜未敢离开。到了第二日的黄昏,他跟在黎老堂主的身边又诊了一次脉,心里的结论更加清晰,面色也更加怆然,竟不敢多看床榻边的萧平旌一眼,静悄悄地退到了外厅。
“老王爷的病情如今已无须讳言,大人回宫去如实禀奏便是。”元叔当然明白他在此地守了这么久是为什么,走过去淡淡地道,“医者之力已尽,在下就不远送了。”
唐知禹找不到任何宽慰的话好讲,也知这最后一夜府里并不想看到更多的外人,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保重之类的话,低头告辞。
午夜之后,昏迷不醒的萧庭生突然在枕上辗转了两下,睁开了眼睛。黎骞之急忙让平旌将他的头托抬起少许,蒙浅雪端来暖炉上煨着的汤药,用银匙喂食。
昏沉沉地吞咽了两口后,萧庭生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摇头不愿再饮。
林奚明白他的意思,含泪安慰道:“您放心,这一剂药里面……并没有安眠之效……”
老王紧咬的牙关果然稍见松缓,饮下汤药后又闭目歇息了一阵,抬手示意想要坐起。萧平旌慌忙拿过软枕,小心翼翼地垫放在他的颈背后方。
“生死轮回,世间谁也免不了。”萧庭生苍老的眼眸因为高烧竟变得清亮起来,逐一看过围在自己床榻边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到萧平旌的脸上,伸手摸了摸他苍白的面颊,“只不过为父一直以为,你们有兄弟两个……至少可以在我身后互相扶持,却没料到人世无常,最终竟不得不留你一人在这世间……”
蒙浅雪抬手掩面,努力想要将哭泣声忍回去。萧平旌用力摇着头,颤声哀求道:“父王您能撑过去的,想想琅琊山的小侄儿,他都还记不得您……”
萧庭生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握住儿子的手,慢慢道:“为父生在掖幽庭,吃过常人没有吃过的苦,见过世间最冷的面孔,但此生有三件事,可谓人所难得的至幸。其一,得遇名师教导,消去了心头自幼的怨愤;其二,蒙父皇恩养,历事两代明君,建功立业,从来未曾被猜忌过;其三……家中和睦,膝下有平章和你这样好的孩子……”
萧平旌扑在老父胸前,泪如泉涌。
“你本爱逍遥,无奈生在将门。为父走后,这‘长林’二字,便不该再继续缚住你的手脚……”萧庭生轻轻抚着他的后脑,眸色甚是清明,“平旌,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以后只需护持长嫂弱侄便可,不必执念。”
“是……孩儿明白。”
“……为父的丧事该如何办,你可还记得?”
萧平旌费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抬起了头,一字一句地答道:“孩儿记得。王陵葬衣冠,遗骨归梅岭。”
“梅岭……”萧庭生的头仰在枕上,瞳仁微散,语音也越来越轻,“你听外面的寒风,北境应该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梅岭……”
窗外寒风呼啸翻卷,暗夜彤云下开始飘散的雪片撞上窗台,仿佛是要来铺设一条接引的路径,引领这位传奇的长林老王回溯那起伏跌宕的人生,穿过他在尘世岁月中一个又一个重要的雪夜,回返最终应得的宁静与安详。
萧平旌将父王枯瘦的手掌贴在额前,一动不动地感觉他的体温流逝,直至冷如寒冰。
曾经拥有那么多,那么多满溢而出的爱,那么多盛放不下的亲情,就这样一点一滴地失去,留不住,追不回,越是珍惜回忆,越是难忍的疼痛,痛入骨髓。
从此之后,纵然世间万物依旧繁华,纵然还有千千万万种幸福的可能,他们都看不到了。
他的大哥,他的父王,再也看不到了。
朦胧的晨光透出东方厚重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