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关堡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老阁主斟了一杯清茶,缓缓推向竹帘的另一边,“姑娘匆匆赶来,有什么要问的?”
林奚跪坐在帘外木台边,恭肃地欠身行礼。
北境大战全面启动之前,萧平旌就明确要求她留在甘州。林奚自己也知道边城行医和野战随军终究不同,术业精湛亦不能抵消男女之别所增添的麻烦,故而未曾反对,默默听从了他的安排。宁关决战的详情传来之后,她欣喜之余更感忧虑,当天就收拾行装,匆匆赶来了琅琊阁。
“老阁主能断天下疑难,请问平旌当前困局,有何破解之法?”
“这是姑娘自己要问的,还是平旌请你代问的?”
“宁关战后,小女还未曾见过平旌。”
老阁主垂眸片刻,缓缓答道:“天下之道,贵在顺其自然;为人之道,贵在无愧本心。琅琊阁旁观世间沉浮,不答朝堂之事。”
这番回答显然出乎林奚的意料之外,她怔了半晌,眸中浮起失望之色,“琅琊阁不答朝堂事,这个规矩小女知道。但是对老阁主而言,平旌终究与他人不同吧?”
“是,这个孩子当然与他人不同。无论发生了何事,只要我琅琊阁在,他就有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老阁主长眉微动,神色肃然,“但是姑娘,你真的以为长林王府现在需要我插手吗?”
林奚不由微微一怔。
“长林王萧庭生并非寻常人,他生于忧患,师从高人,自幼聪慧,喜好读书。在朝堂上该如何收揽权柄,如何把控朝臣,你觉得以他的能力,是学不会,还是做不到呢?”老阁主握着茶杯的指尖轻轻滑动了一下,声调绵长,“志不在此,非不能也。”
林奚凝神细思,剪水双瞳中慢慢露出了然之色,再次俯身行礼,“小女明白了。多谢老阁主开解。”
老阁主抬手收了她未饮的茶杯,倾入水台,重新又斟了两杯新茶推向对面,微笑道:“世子妃也来了?”
竹帘外的殿廊转角,蒙浅雪健步而来。她长发高挽,袖口紧扎,肩上系着玄色披风,俨然是要远行的装扮。蔺九陪在她的身侧,怀里抱着熟睡的策儿。
“看来世子妃也是听到了消息,打算回返金陵?”
蒙浅雪在茶台边跪坐下来,双手交叠于膝前,以额相触,行了一个大礼,“是。多谢老阁主两年照看,晚辈今日前来,确实是要向老阁主辞行的。”
“那策儿呢?”
蔺九在一旁代为答道:“策儿还小,世子妃已经答应把他留在山上。”
老阁主微微皱起双眉,“你终究是个女子,不能上朝堂论理,就算回去了,又能帮什么忙呢?”
“护持家人之心,男女并无差别。晚辈的确力量微薄,但也想要竭尽所能,与父王、平旌共渡难关。”
老阁主凝视她许久,面上微起追忆之色,“你心思单纯,就如同你叔祖父一样,最是值得信任,值得依靠。”
蒙浅雪忍住眼底涌上的热潮,“多谢老阁主谬赞。”
“也罢。你们两位此去金陵,替我给平旌带一句话。”
林奚与蒙浅雪对视了一眼,躬身倾听。
“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只要情义不灭,尽心就好。该放手时自当放手,切莫求全责备,生了执念。”
第十七章 孰是孰非
金陵的初冬之季,白露已经凝霜,潮冷的阴雨中开始夹杂雪珠,护城河水也起了薄薄的浮冰。
按照荀太后的指令,养居殿内在立冬后便烧起了地龙。可能是添加的炭火太过旺盛,伏在书案上发呆的萧元时额带细汗,一脸烦躁,侍女们过来搭披的外氅被他屡次推开。
两名内监一前一后,各自躬腰捧了一沓奏本进入内殿,小心翼翼地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