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廊下传来了既熟悉又略有变化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靠近了阁门边卷起的竹帘。那一年跳脱飞扬、风风火火下山去的萧平旌,归来已是眉宇沉沉的青年。曾经满溢在他脸上的少年意气,似乎已经消磨殆尽,若没有世间最敏锐的眼睛,只怕难以清晰地看见他此刻肌肤之下,蕴藏待发的能量。
“听说,你已经领了长林军令?”老阁主示意他不必行礼,指了指对面的坐垫。
萧平旌在台案边坐下,欠了欠身,“是。我接掌军令一事,父王已经提前传报长林各营。”
“红尘浩大,人人心中欲念不同,看重的东西也不同。你虽然自认是在尽职尽责,可看在他人眼里,却未必是这样。”
“平旌明白,京城的安静从来都只是表象。人心诡谲,暗箭难防,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些人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老阁主微微眯了眯眼睛,“千古亦是一瞬,万象皆为虚妄。你父亲已是戎马一生,到了这个位置,不可能不引发防备和猜疑,既然无心争斗,为何不就此放下呢?”
萧平旌凝神细思了片刻,慢慢答道:“老阁主观天下,知古今,自可跳出红尘。可世间芸芸众生岂能人人如此?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纵然千古万象,也比不上三餐温饱,家国平安。长辈曾经教导,长林之责在于他们,而并非只在朝廷,只在京城。”
“但你以前不是总说要做江湖人,想随心随性,逍遥一生吗?”
“平旌能得衣食无忧自在逍遥,是因为生于王府,有父兄护持,不能当成是理所应当。”
数番应答之后,老阁主终于不再追问,面上表情甚是模糊,也不知他心中是悲是喜。默然静听的蔺九此时方才倾身向前,将一杯热茶推向了萧平旌,微微笑道:“听你这么正经地说话都不习惯了,喝茶吧。”
这趟琅琊之行对于萧平旌而言,算是疲累旅途中一次难得的休憩。他带着小侄儿在山间学步,与老阁主和蔺九对坐饮茶,甚至还跟小刀一起再次潜入寒潭,摸出了好几块晶石。然而这种完全屏蔽外界的宁静终究不能取代繁杂的红尘现实,两天之后,他不得不打点好自己的心情,前往峰阁向老阁主叩别,准备继续北上。
蒙浅雪抱着策儿一直送到下山的盘道口边,担忧地问道:“平旌,父王真的不想叫我带着孩子回京城吗?”
“说实话,我只要想到父王这个年纪,孤身一人在金陵,膝下没有一个晚辈孝敬,心里也是百般放不下。”萧平旌将策儿从她怀里抱了过去,摸着他的小脸,“但他老人家既然明令你留在琅琊阁,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大嫂还是听从的好。”
这时枫林小道的另一边有轻微的足音响起,听上去似乎只有一人,但最后现身而出的却是蔺九和小刀两个人。
“九先生这个身法,倒真是能做到踏雪无痕了。”蒙浅雪赞了一句,又问平旌,“你们两个修习的都是琅琊心法,怎么最后的路数却完全不一样了?”
萧平旌挑了挑眉,“确实不大一样,简单地说就是打架他打不过我,逃跑我跑不过他。”
蔺九横了他一眼,侧身让小刀走到前面来,叔嫂二人这才看见他的小手中托着一个木盘,盘内端端正正摆了个刺绣的小锦囊,以线带扎紧封口。
萧平旌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这是给我的?”
“是。此乃老阁主的临别赠礼,说是对你北境安防,略有助益。”蔺九见萧平旌一拿到锦囊就想要解开,急忙伸手按住,“不行,老阁主吩咐,等你到了甘州营中,方许打开。”
“这么几年不见,他老人家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萧平旌捏了捏手中锦囊,失笑道,“做起事来,还是这么神神道道的。”
蒙浅雪从未听过有人这样调侃老阁主,一时忍俊不禁,喷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