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手轻脚地往案边走时,她终于想起来那感觉源于何处。

是在很多年前,大概她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回跟着父亲去外地访友,在一座古庙的附近救了一位重伤的少年。

那个少年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伤痕累累又沉默寡言,像是被世间遗弃了一般,带着深不见底的孤独落寞。那会儿她年弱天真,瞧他伤得可怜,便让随行的人悉心照料,还试图逗他高兴。奈何少年心如死灰,她费尽心思也没能哄得他展颜一笑。

好在后来他伤势痊愈,临别前还送了个漂亮的玉坠,可惜后来被她弄丢了。

事情隔得太远,且彼时她年岁尚幼,惦记着途中的花草美景和吃食玩具,随手而为的一桩小事,早已记不清那少年的模样。

也是今日碰到那种熟悉的感觉,才依稀想起了些许。

蓁蓁握着食盒,心绪忽而复杂起来。

她知道谢长离这提察司统领做得不容易,朝堂的事千头万绪,雷霆手腕所过之处,几乎都是皇亲重臣那样棘手的人物,每回交锋都似刀剑舔血。

年才廿四的男人,谨守着先帝遗命扶持寡母弱子,平素往来的恒王、相爷、姬家兄弟无不是年过半百、久经风霜的人物。

他要与之斡旋,压力可想而知。

只是谢长离性子冷硬坚毅,便是万钧泰山压到跟前也不会皱眉。再艰难困苦的事,他似乎都能游刃有余的应对,而后步步向前,青云而上,仿佛朝堂上风谲云诡的厮杀与攻讦都不值一提。

在外人看来,便是权柄滔天,生杀予夺。

令人羡慕又敬畏。

前世两人相处那么久,蓁蓁极少看到他流露这般姿态,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她深吸口气,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第22章 熟悉的心痛击穿梦境

内间, 谢长离搁下酒杯,慢吞吞收束领口。

他其实很少喝酒。

今日这般,皆是因恒王府的那场宴席。

宴席自是极为热闹的, 虽只邀了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十几位官员和女眷,名贵的美酒佳肴却如流水般铺陈开,花费不知几何。席间又有美人歌舞、香姬助兴, 非但不比皇宫里沈太后的宫宴逊色, 还添了酒色风光。

谢长离既答应赴宴, 摆出些许有意联手的架势, 哪怕仍端着沉稳姿态,却仍须给恒王几分面子。

席间难免与人推杯换盏。

偶尔恒王搭话,少不得客气几句。

半日宴席,将恒王与近臣们相处的情形看了个七七八八,就算知道今日恒王摆在明面的只是冰山一角, 对谢长离而言,也足以顺蔓摸瓜一阵了。遂以不胜酒力为由,从恒王府辞别, 匆匆回到府里。

而后命人抬水, 将浑身洗了两遍。

因他觉得那气息很恶心。

是的, 恶心。

谢长离自幼被送去习武,跟着一群糙汉过日子, 练得耐摔耐打,后来遭人追杀, 少年时孤身亡命天涯,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即便是泥沼腐物, 只消能藏身救命、于大事有益,他都能强行忍耐, 不会刻意厌恶躲避。

唯有恒王,每一回与之接触,都让谢长离觉得恶心。

但恩师却恰恰是死在恒王手里的。

光风霁月、满腹才华的老太师,曾为先帝授业解惑、披荆斩棘,却因朝堂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保全先帝而舍弃前程,隐姓埋名。满朝文武中,但凡知道他人品才能的,无不尊称一声欧阳公,在他退居田园之后都有意帮着遮掩行迹,庇护性命。

饶是如此,仍没能躲过恒王的追杀。

先帝纵怀有刻骨之恨,为着朝堂江山和膝下的孩子,也只能装作不知情,到死都没跟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