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驶入燕水口,在村屯外翘首以盼多时的关兵们几步迎上前,纷纷伸手帮忙搬卸货物。
秦无疾正在其列,看到满满一大罐子灯油,瞧着模样格外开心,甚至贴掌朝采买人鞠了一礼:“多谢。”
采买人叫他谢得受宠若惊,恨不得浑身起激灵,心道,好个奇怪的小卒子……就一盏破油灯,怎么这样激动?
一些关兵看到秦无疾怀中抱着只大罐子,好奇探问里头装得是何物,甚至有人以为他偷买酒,挺兴奋地凑过来。
待知道了满罐皆是灯油,卒子们不禁面面相觑,觉得他挺古怪。
好不容易得的赏银,买点什么不好,偏买这么些灯油来烧。
夜里不睡觉,要亮光做什么,还学小媳妇儿挑灯缝衣裳么?
秦无疾当然有他的考量。
自今日起,他在夜里也能读书了。
桐油灼烧有黑烟,日子久了熏墙沾衣,味道也不大好闻,若在几年前的京城里,谁也不敢把这样劣质的物事往相国公子的桌案上摆。
但此夜,桐油灯点起来,橙红的火光霎那间照满陋室,兵书上的字迹清晰可见,秦无疾读了几行,只觉得满心欢喜。
他面前摆着亮盈盈的灯火,膝下垫着自己亲手编出来的麻席子,翻阅兵经直至三更。
秦无疾这半年多以来噩梦频发,睡得越多梦便越长,与其受那惊魇之苦,还不如匀出一些时辰来读书。
他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无需戍防和操练的日子里,便不再看管灶房,重新接手起繁重的苦工,凿石劈柴、修葺城垒、养护军械……忙得分身乏术。
这么一来,他白天很难挤出闲暇教导吕迟认字。
于是两人约定好的教书课程,也改换到了夜里。
两人凑坐在破败的矮案前,灯火越过他们的肩膀,在墙上照出一对人影幢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