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手指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李肃生，碧眼幽深。

李肃生挽起官袖，从棋盒中捏起一枚黑子，第一手下在天元。

“对下官而言，天海山就在这棋盘之上。”

行军途中条件艰苦，衣食住行都从简，就算贵为中郎将，屁股底下也就垫一张小胡床，不至于席地而坐而已。

吕迟斜倚着雷川刀，从方才起一直箕踞而坐，听到这里终于坐直了身子。

他将棋子高高抛起来，看也不看抄进掌中。

如此抛了三回。

吕迟问道：“要是我下赢了你呢？”

李肃生闻言笑了起来，脸上带着某种中原读书人特有的，温和却冷淡的神色。

“中郎将此话，实在是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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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疾轻声问道：“你说李肃生每夜找你下棋……是蔚州那个李肃生？”

“就是他。”吕迟颔首。

秦无疾与吕迟白天都要带领自己的军队赶路，两个人之间隔着数以千计的战车兵马，等到入了夜扎营休整，又有截然不同的功课要面对，实是分身乏术。

两人虽同处中军，相处时间却屈指可数，要费尽心思才能节省出那么一时半刻，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秦无疾停顿片刻：“他是宁政三年参加的科举，高中进士科榜眼。他师从荥阳巨儒郭学真，还未进京科举的时候，就已经以棋技出众而闻名。他主动开口要与你对弈，是真的想将所思所想倾囊相授。”

秦无疾笑道：“若非分身乏术，我也想与他手谈一局。”

吕迟不知所谓：“手谈又是啥意思？”

“下棋的意思。”秦无疾在他后颈按了一把。

“王中郎以围棋为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不爱听经典，缠着我讲《世说新语》，给你讲了，你又不往心里记。”

“这谁能记得住！”吕迟哈哈笑着，猛地把头往后仰过去。秦无疾只得松开扼着他后颈的手，手臂托住他后背，将人揽在怀里。

吕迟顺势压着他不动了。

秦无疾知道他故意耍赖，却没说什么，手臂紧了紧，叫他稳稳当当靠在自己身上。停得时候久了，手臂却有些发抖。

吕迟把他手臂往上拽，挂在自己肩膀上，是个很不体面的，勾肩搭背的姿势。

“你身上一股子膏药味儿。”安静一会儿过后，吕迟开口道。

秦无疾嗯了一声。

“还没打起仗来却比打仗还累。”吕迟仰着头，后脑勺垫在他肩膀上，喉结随着讲话上下滚动着，嘀嘀咕咕，“这鬼日子过的。”

秦无疾没接话，像是好不容易获得了难得的休息，于是提不起讲话的力气，身子也坐不端正了，往下滑了滑，额头抵在他颈窝里，就这样一动不动半个时辰。

直到夜半三更，换防的时辰到了，他们要回到自己的军中做事。

看眼神都有些依依不舍的，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开口拖延。

“今天斥候回报，再过两日就要走出火场废墟，到时候路就没有这样平坦了。”秦无疾低声道，“你自己保重。”

吕迟拳头抵了抵他肩膀：“该说这话的人是我。”

两人又对视一眼，之后各自转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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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疾手中有庄信尧绘制的舆图，在中军诸将看来，出关后第一座城池自然是要攻向小黑城。

然而秦无疾的想法却有不同。

“前有中原使团死中逃生，此时小黑城必定早就戒备，免不得加紧城防，枕戈待旦。此地距胜州三百里，沿途地势平坦，胜州大军疾驰来援也不过五日而已。”

“五天时间。”秦无疾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