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疾跌跌撞撞走过来,去搀扶他,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却还是拽不起这身材魁梧的老将。
秦无疾缓缓明白过来。
甄英武自己并没有跟着他一道使力气。
“起来。”秦无疾哑声道,“大将军,起来。”
甄大将军抬起胳膊,牢牢握住秦无疾的手。
他手心已经发凉了。
“总该有这么一天。”
甄英武气沉丹田喊了一路,如今嗓子也不好使了,漏着气,像风中簌簌摩挲的衰草,被大火烧得一喉黑灰。
“是人……总该有个跑不动的时候。我到时候了。”
“不到时候。”秦无疾低头看着他,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执着道,“起来。火在身后,我们停不得。”
甄英武沉默半晌,仍无力起身。他不动,秦无疾也不动,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执拗地攥着他的手,提着他的胳膊,徒劳地使着力气,想将他从绝望中拉起身来。
甄英武叫他拗得哭笑不得,终于沙哑地笑起来:“人总说那吕狗儿倔强……我看你……你比他还倔上几分……”
“取我长戟来。”甄英武朝豪光的方向探出手去,又抬高了声音,声从肺腑来,几要贯穿冷空,“老子腿摔断了!自己站不得身!取我长戟来!”
那厢将士蹒跚过来,两三人一起拖住他长戟,慢慢地朝他挪动过去,直至将那重比千钧的长兵送进他手中。
“将军……大将军……戟来了。”
甄英武单手已然握不住这老家伙了,他双手持戟,撑着地,大喝一声,真的站起身来。他发髻散乱,叫大风猛烈地吹着,一蓬蓬翻倒在鬓后。
甄英武又瞧了秦无疾一眼,朝同他一样精疲力尽的年轻中郎将笑了笑,背对着草原烈火,深深吸了口气,胸膛高高鼓起,而后声如洪流开闸,倾倒入滚滚草场之中。
“老子是”
“云州守城大帅!河东赫麾大将军,甄英武!”
“草原宵小!”
“安敢上前!”
那两个为他持长戟的将士泪水夺眶而出,随他报上名号来。
“云州军左旌郎将董海!”
“云州军旅帅贾义行!”
“付和忠!”
“张神果!”
“王怀智!”
“仇小隐!”
嘶哑的声音叠叠交织在一起便是震天撼地,恍惚若天地之间确有英灵感念,叫罡风都为之停顿,烈火缓而不前。
直至戎索铁蹄从火焰深处一跃而出,烟尘漆黑,若鬼神衣袍翻飞。
阿什昆阿窟雅与阿什特秘然皆是满头灰尘,狼狈不堪,眼中怒意勃发,烧着冲天杀意,犹如碧绿火珠。
“杀光他们!”
囊中箭矢空了,马背上的粮草也烧光了,秦无疾走到诸人面前来,血痕遍布的手掌握住题麟刀柄。
“朔州军定军中郎将秦时安!”
秦无疾右臂横挥,腰间冷光出鞘:“身后尚能战者,拔刀……列阵!”
戎索人仓促追敌,带在身上的军备也不多,囊中同样耗光了箭矢,死敌生出默契来,他们几乎与中原人同时抽出长刀,顺风疾驰,扑向兵败垂死的残兵。
胜果在望,敌人柔软的喉咙已经向贪狼敞开。
然而未等渴饮热血,狼群先硬生生的、迎面撞上了一阵密密匝匝的铁雨。
杀声从遥远的黑夜中传来。
白鹘尖啸,叠叠成双,在众人头颅之上逡巡、在极高的长空中回荡,犹如银瓶乍破,尖刃裂帛。
中原人听出白鹘叫声,猛地变了脸色。
鹘鹰百丈之下,为首的将士一口清冽声音,扯开嗓子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