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贫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躬身劝退了秦无疾的相送,独自离席,殚精竭虑操起了谋士该操的心。
然而待到方贫去找甄英武的时候,却在他帐中意外见到了葛昌时。
葛昌时见他来,坐了没一会儿便起身告退,没叫方贫听到什么关键。
方贫躬身退居一旁,余光目送他离开,而后上前又与甄英武行礼:“大将军。”
“坐。”甄英武案上无瓜无果,手边放着一碗清水而已,说是这几日上火烧心肠也不通,没心情吃东西。
甄英武性情直率,惯不与人寒暄,直接问他来意,于是方贫道:“有些事关议和的新想法,特来与大将军详谈。”
甄英武道:“稀奇,一帮子人憋了三四天憋不出个响屁来,今天一个个的,倒是都通了气了!”
“方才葛副使也是为此事而来?”
“正是。他虽是个京城人,功夫差劲得很,但肚子里倒是装着些道理,我听了,觉得不错!”
“具体如何,大将军能否与我讲讲?”
甄英武却突然沉默下来,嘴角耷拉下来,似是不大想说。
方贫心中有些猜测,便道:“葛副使的观点,怕是与秦副使所持观点大相径庭。”
甄英武也是个实诚人,连带着心中不满全盘托出:“秦时安来前说得天花乱坠,实际待了这许多天,磨磨唧唧,只知道同那群北蛮子兜圈子,聊了好些天,屁的进展没有,他们滚出天海山,我们也不打了,开商道做生意,他娘的三句话的事儿,死活是说不出口!我是不懂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打了胜仗的是老子,打了败仗的是儿子,天底下怎么有老子让着儿子的道理,那群北蛮子分明不将大都督放在眼里,该压他们一压,叫他们紧紧腚眼儿,分清楚谁是儿子谁是爹!”
方贫道:“……葛副使的意思,是要以国威压之,以兵戈胁之,逼迫衣颉可汗亲自向中原使团俯首认输,将两千里天海山沃土拱手相让?”
甄英武虎着脸不说话了。
方贫无声叹了口气,缓声道:“数百年来,天海山几易其主,国姓变换不断,实则并非中原固有。就算此前戎索哄骗北周朝廷,叫北周哀帝将天海山拱手向让,之后出尔反尔,得之不义,可如今北周亡没,中原已然改朝换代,昔日太/祖身为人臣,揭竿起义方才夺取天下,若非镇压起义,北周哀帝也不会割让天海山以求安宁,归根到底,我朝以臣犯君,挟持天下,礼亦有失,这债并不好向戎索来讨。”
甄英武默不作声。
方贫继续道:“戎索立国之地,在漠北白天狼山,乃是绝对不能退让的圣地,若说白天狼山是草原的心肺所在,那么天海山便是草原的手足,纵观前史,每次失去天海山,便是草原王权衰落的开始。”
“天海山的事,从来极其棘手。大齐理上有亏,戎索手足所在,就算我们之前先声夺人,抢下几城,灭了几个部族,威胁破河平原百姓生息,又当如何?草率威逼,便是叫衣颉可汗直接撕破脸皮,未等秋天过去,愤而起兵拼个鱼死网破,河东道又当如何?”
“姓方的!”
甄英武蒲扇大的手猛地拍上大腿,怒道:“他娘的!这些道理老子如何不懂!”
“大将军既知如今议和之事只能徐徐图之,又因何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