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迟知道,武人靠血性立身, 没有不重欲的, 就连单春那样的木头脸, 心中都有利欲, 他渴望的是骑射之道的巅峰,跟吕迟一样,想做冠绝天下的弓手。这厮盯着雪途弓多少年,纵是知道雪途弓乃是吕迟亡师遗物,想要将其占为己有的心思都不避人,甚至甘愿拿自己传家的扳指来赌。
心里没有利欲的人,打仗是打不好的,何况封官拜将。
但吕迟从前就觉得,秦无疾这人利欲不重,天生一张云淡风轻的脸,对什么功勋、什么权力,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若真有叫他放下的一天,他怕不是说放手就放手了。直到相处时日越来越久,吕迟才发觉他并非无欲无求,那几分不容置喙的贪欲,丝丝缕缕蛛网似的,竟是冲着吕迟这个人来的。
换做谁被秦无疾这样的人倾慕和渴求,都会自鸣得意,吕迟也有虚荣心,他承认自己常常因为这件事雀跃不已。
可吕迟到底野惯了,被爱重的甜头,到底抵不过被束缚的苦闷。
更何况秦无疾这次着实有些出格了,拿自己的安危来试探他,拿下属的眼光来约束他,吕迟绝给不出高兴两个字的。
吕迟心里憋着火,可亲眼见到灯火下那张温和的笑脸,又像是一拳锤进了棉花里,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秦无疾向他伸手:“过来。”
秦无疾身边不仅铺好了软绵绵的毯子,手边小铁网上还烤着圆溜溜的山楂果。这屋里除他们之外再无旁人,秦无疾不许别人进来,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空气里荡着一股吕迟喜欢的、热腾腾的酸甜味。
秦无疾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就是觉得吕迟离不开他。
吕迟不愿意承认,可他心里竟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了,双脚像是生了根,扎在地里不动:“……你公事不都做完了,又写什么?”
“你坐过来,我就跟你说。”
吕迟跟他大眼瞪小眼,僵持一会儿,还是坐到他身边去了,闷头闷脑的,看上去不大快活。
“今天见了袁合,我有些新想法。”秦无疾左手探出去,自然而然握住他膝盖。吕迟低头看了一眼,到底是没挣开。
秦无疾似乎并未发觉他的犹豫和衡量,继续道:“负伤而退的兵将,有些得了抚恤,回到雁门关内,还有能力务农为生,或是做些养家糊口的小生意也是好的。然而也有许多人,身负重伤,或无力操持农务,或是家中已无亲眷,不愿退去军籍,只能留在军中为奴,受领微薄的月钱,看人脸色讨生活。”
“我自知道这个事儿。”吕迟耷拉着嘴角,垂着眼睛,仍盯着他按在自己膝上的手看。
秦无疾颔首:“其中不乏袁合一般的人物,负伤之前军衔不高,朝廷的安养钱算不到他身上去,一身好武艺好眼界,却是白白虚耗。之前我也想着这件事,只是一时也想不出个解决办法来。”
秦无疾看向吕迟:“直到今日,看到你启用袁合,叫他做先锋营骑射教头。”
“你是说从伤兵营里多选一些老兵出来,送到各营去当教头?”吕迟啧了一声,“倒是有些搞头。培养起一个能骑善射的属实不容易,伤了就彻底用不得,也是可惜。”
“不仅是教头。”秦无疾低声道,“如今军中最欠缺的,还有医士。谢元宝就是例子。”
吕迟闻言怔愣许久,直到秦无疾看向他:“怎么?”
“你……”吕迟似是琢磨措辞良久,最后摇了摇头,神色难得复杂。纵是他现在不愿夸秦无疾的好,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头脑实在是很灵巧,又有武将身上难得的仁慈之心,着实是个很不得了的人物。
“河东这群将领数过一遍,也就你能想到这里来。文人出身,就是和糙汉子不一样……唔……”
吕迟话还没说完,竟被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