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好弓手除了腰力好,臂力强,最要紧的是一双眼睛,能百步开外看清弱点,一击而中。等到了战场上,面前那么多敌人等着你犯错,谁强谁弱,先杀哪个,后杀哪个,这都有说头,倘若眼力跟不上,就是力拔千钧,对弓手来说也顶不上用场,至少当不了顶尖上。”
“战场上的局势是老天爷的脸,一会儿一变。谁在甩开膀子打,谁偷摸存着体力,谁藏着偷袭的野心,有这份判断才是难得。”
吕迟看向袁合,微微眯起眼睛来:“有人自娘胎里就通这门本事,这就叫老天爷赏饭吃。”
谁?这是夸谁?面前这脸歪肩斜的侍从官么?
朱宣啧啧,不得不愿赌服输,佩服袁合的眼力,更佩服秦无疾的眼力。“秦将军如何能挑中这么个人物?沙里淘金了!”
袁合叫他们点评,是宠是辱皆无动于衷,垂首站在原地,仍似一潭死水。
直到秦无疾反驳朱宣的话:“冬末关城比武,骑射场上探花,如何是无名之辈。”
袁合脸色煞白,猛地抬起头看向秦无疾。
吕迟也愣了愣:“什么骑射探花?哪年的探花?你是探花?”
只见袁合嘴唇哆嗦一阵,低声道:“回将军,是神康元年。那年骑射场上,单春单将军是魁首,吕将军是榜眼,我技不如人,得了第三。”
袁合语气艰涩:“我记得当年秦将军未曾上场。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您还认得卑职这么个人。”
“当真是你。”
秦无疾道:“当时并无他念,只想着日后若有缘见到,不该唐突了有能之人。”秦无疾似乎有些感慨,又说出四个字来:“……世事无常。”
彼时秦无疾一个身娇体弱的流放之徒,在河东军中尚无声名,参加比武之前还好好生了场大病,而袁合乃是骑射探花,正是风生水起、万众瞩目的年岁。
而如今时过境迁,秦无疾官居四品,统领一军,而袁合旧伤负累,为仆为从,无人问津,这不是世事无常又是什么?
袁合不愿多提旧事,跪倒在吕迟面前。
吕迟扫他一眼:“你作甚。”
“卑职身为吕将军侍从,助他人得胜,不忠于主,请将军责罚。”
吕迟听他说这没头没脑的混账话,又受了他跪拜,俯视他片刻,开口道:“是要罚你。从今天开始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袁合双手攥起拳头来,使不上力气,双臂发抖,又向他叩首:“将军,只求将军给我一个容身之地……”
吕迟冷声道:“朱宣,你带他去营里,这次选人,叫他跟着一起挑。之后新入营的将士,马背上有什么不懂的,就叫他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