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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被人发现,已是日上三竿。
孙家三爷是个放浪的人,夜夜笙歌,惯常晚起,别院仆从知晓他性情,午时之前都不会打扰,直到午时三刻,才会敲敲他的门,问他吃晌午饭。
结果今日有所不同,仆从手指抵在房门上,刚使了针尖儿大的力气,门扉便吱呀一声开了缝儿。
日头照进屋里,金光一线天。
一双绸鞋在半空挂着,像是两只皂色的小船儿。
仆从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掉下几层台阶,尖叫比铜锣更响:“主家!”
孙秉护披头散发悬在房梁上,早就没了气息,墙上还提了半首绝命诗。
愧对君王庙,来世再尽忠。
字写得不怎么样,墨调得太浓了,活似一层黑色的血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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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珣猛地扭了个头,好险将手里价值千金的黄翡失手掉了地,他失声道:“孙秉护死了还是畏罪自缢?他又犯了哪门子罪!”
“愧对君王庙,来世再尽忠。”端王程昳反问他,“席珍觉得呢?”
“老天爷。”康珣吓得脸色煞白,“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他……是他烧你们家庙……”
康珣惊疑不定,难得多动了动脑子,犹犹豫豫道:“只是这个死法……”
不怪他想到那桩旧案子,大理寺狱中悬梁自尽的国相秦甘棣,还有他援引的,那半阙南唐后主《子夜歌》。
“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这事不知道会闹到多大。”程昳脸色凝重,低声与康珣道,“……我与兄长送了信,南方水患的差事了结,便叫他赶紧回京来。席珍,你这些天便在家里好生待着,什么话都不要乱说。”
康珣到这几句就听不大懂了,只是迷茫地点点头,觉得浑身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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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须发尽白的定国侯孙鹏怀痛失幼子,听到消息当场昏厥,之后能起身了,叫身边貌美如花的爱妾搀扶着,亲眼见了幼子遗体,痛哭流涕,不能自持。
老军侯不顾众人阻拦,哀恸之至便是狂怒,一把年纪了,抽出长刀来,带起府上两百亲兵,直奔南大营要人。
河东将士军容严整,披甲带胄,拒人与数十步外,不容靠近。
一炷香后,关朔到了营门,将士整整齐齐分列两旁,与代州大都督让出路来。
“老军侯。”关朔目色沉沉,“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定国侯孙鹏怀已经多年不拔刀了,手中长刀出鞘,竟是对着昔日袍泽。
“你河东军……在朔州构陷我儿不说,到了天子脚下,栽赃陷害,夺了我儿性命,你说我什么意思!”
定国侯孙鹏怀如今六十余岁,须发花白,在当初随太祖征战天下的开国将领之中,已经算是最长寿的一个。
他几年前身患足疾,自请卸了差遣,从此之后深居浅出,晚年没什么牵挂,只是对幼子孙秉护溺爱之至。如今幼子身亡,他痛彻心扉,已经顾不得许多。
老将不亡,尚有杀气,孙鹏怀年过花甲,持刀而立,仍旧气势惊人:“多年前我与你一同跟随太祖平定天下,虽从未在一个战壕里吃过沙子,但论起来也算有几分袍泽之情……我不愿与你动刀枪,走上黄泉路,无法同太祖交代!只要你把那姓秦的交出来,这事我不算在你头上!”
关朔覆手而立,与他对视良久,嘴唇嗡动,面无表情地说出两个字来:“笑话。”
“关元成!”孙鹏怀往前几步,老将步步蹒跚,步步杀意横肆,河东将士都是上过战场的,然而见他靠近,犹如面对苍老的猛虎,皆露警惕之色。
“莫欺老朽年迈……老子提得动刀,就还杀得动人!”
孙家长子听说亲爹发了狂,竟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