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怔怔瞪大了眼睛,左手捂住腹部,却堵不上腹腔中鲜血四溢,眼光逐渐涣散。他很快绝了生机,跪倒在地,露出背后将他一刀捅穿的人,正是秦无疾。
他满脸都是汗,脸色惨白发青,喉中嗬嗬作响,如同犯了痨病喘鸣,见山匪死在面前,长长抽了口气,双手已是鲜血淋漓。
关兵所佩的横刀乃是埋鞘刀,横劈竖砍好用,戳刺却易自伤,刀柄浸了血,不够粗糙,持刀的手指没有刀镡阻隔,不定就滑到了刀刃上去,当场削掉几根手指都有可能。
方才事态紧急,秦无疾来不及挥刀,只能往前刺,力气大到将人囫囵个刺穿,左手错出刀柄,四指已然被刀刃割得见了骨。
剧痛之中,秦无疾竟还留有一丝余闲,在心里想着:
他此生第一次杀人,兴许就要拿这只左手来偿还。
赵阜没来得及言语,抬眼便见秦无疾身后又蹿出道黑影,右手使不得了,便换左手提刀,大吼一声往他身后掷去,长刀擦着他脸面飞过,直直插进山匪的右肩。
赵阜厉声喊:“回身!”
秦无疾手指疼得钻心挖骨,双手却仍没离刀,回身之时,手中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黑黢黢的半弧,铁刃一刀劈在偷袭之人的胸口。
时至此刻,四周再无匪敌。
秦无疾再也顶不上力气,左手痉挛不休,跌坐在赵阜身边。
赵阜疼得嗓音哆嗦:“我欠你一条命。”
秦无疾摇头,已说不出话来。赵阜将秦无疾的腰带解了,将他左手牢牢捆上,又拆下自己的腰带勒紧手臂上的深伤,扶着寨墙起身,随手捡了把刀握进左手。
“队正之前特意说了,叫我护你周全。”赵阜声音从牙缝里出来,“你放心。”
秦无疾愣了愣。
他刚想摇头,余光却瞥见一丝阴霾,视线往半空看去。
城寨之上,焰角大旗的旗绳叫人一箭射断了,旗帜舞得猎猎作响,骤然飞落,随谷风飘向瓮城,又朝西舒卷翻滚,正落在赵阜与秦无疾二十步开外。
瓮城中的吕迟高喊:“匪旗已下!”
赵阜抱着手臂爬起来,吃力地将旌旗捡起,同样朝楼下高喊:“匪旗已下!”
所有正在拼杀的、伤残的军兵,只要喉咙能出声,都随着他们的声音高声呼喊起来。
“匪旗已下!”
“匪旗已下!”
秦无疾靠在寨墙边,仰头看着火烟缭绕的夜空,喉咙已经彻底哑了,只有嘴唇嗡动,跟着不知身在何处的同侪们一起,不断重复这四个字,目光渐渐有些游离。
今夜太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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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落时,便是斗志涣散之时。
关军一个队伍不过五十人上下,偏要单拎出几个人做旗头和副旗,拿命去护旗,旗在人在,就是这么个道理。
久经训练的关军尚且如此,何况啸聚山林的匪徒?
寨上的焰角大旗落了,余下的匪徒被军兵冲散在各处,各不相知,不知寨子里活着多少人,不知自己是不是仅存的战力,耳中只听得“匪旗已下”四个字,心中惊疑可想而知。
正在杯弓蛇影的时候,不知又从哪儿传出句话,也是四个字,叫做“缴械不杀”。
第一个放下武器的山匪出现了,敌人投降的消息叫关兵一个挨一个传喊出去,于是投降的人更多,宛如蚁穴溃洞,转瞬之间便拖垮了一整座堤坝。
也有奋力抵抗到最后的山匪,穷途末路还在悍战,拼死带走了一个关兵的性命,被大跨步赶来的江瓦一刀砍下了头颅。
尸体脖颈上顶着碗大的刀口,在原地僵立了片刻,随后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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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错肩谷剿匪,入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