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个金窝窝。”吕迟喃喃。他将身上的花瓣抖落抖落,余光瞟向身边的人。
“嗯?”
秦无疾也在整理仪容,察觉他的视线,淡笑着,随口问他。“怎么?”
“没怎么。”吕迟抬抬下巴,“你脑袋顶上还有只花骨朵。”
秦无疾低头摘掉花苞,就是这么个随意的动作,他都做得很好看,照张医官的话说,便该叫做“言行有度,举止有礼”。
怪不得。吕迟心里默默想着。也只有这么富贵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矜贵的人来。
宫室之中,传来鼓声。
“到时辰了。”
秦无疾远远看一眼漆红宫门内宽阔的广场与宫阙,重新戴上兜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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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吕迟头回亲眼看见了大齐皇帝。
胜兵回朝,要卸掉兵刀,从朱雀门进宫城,穿过皇城中枢衙门,到太庙行祭祀,将得胜的消息告与祖宗。
吕迟站在队伍中,遥遥看到高殿华盖之下,有个头戴白珠冕冠、身穿黑红衮袍的瘦消人影,坐在纯金的长榻上,看过去也就那么一丁点大,还没他身后的孔雀羽大扇儿瞧着显眼。
他悄悄问秦无疾:“那个脸前掩着珠串儿的人,就是皇帝?”
“是。”秦无疾低声回答。
吕迟“哦”了一声,好奇地盯了许久,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祭祀仪式开始,香烟缭绕,雾气弥漫,钟、铙,鼓,钲,磬五乐重鸣。
乐声慢慢缓缓,肃穆是挺肃穆,就是听久了叫人瞌睡。
等乐声停了,吕迟以为终于要结束,动动腿脚,却看到祭台又登上个头戴玉冠、身着羽衣的道人,开口唱祝词,罗里吧嗦,一唱就是一个时辰。
吕迟眼都看直了,又问秦无疾:“台上那个做法的又是谁?”
秦无疾沉默一会儿,回答:“是圣天监国师华玉宾。”
吕迟牙缝里送字:“听名字不像个武人……体力竟不错,够能蹦跶的。”
“待烦了?”
秦无疾把声音压得很低:“太庙祷祭结束之后,还要去承天门献俘,再到太极宫行饮至之礼,今日仪典结束,怕是要到后半夜了。”
吕迟绝望了,目光仍落在那蹦来跳去、蚤虫似的国师身上,面无表情地倒吸一口凉气。
秦无疾叫他逗笑了,离他近了些,偷偷摸摸握住他小指。
于是吕迟就明白了,秦无疾看似稳当,其实也待烦了,同他一样,觉得这蚤儿国师跳舞跳得着实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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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疾一个字都没蒙他。
这京城着实是个富贵安宁的地方,人都闲得慌,于是绞尽脑汁给自己找不痛快。
各个仪式都金碧辉煌,阵仗极大,初看两眼觉得新鲜,新鲜过后却打死不结束,活像是边关人捆在腿上半年没换的行藤,看着整齐,实则是又臭又长,扯半天扯不到头儿。
皇帝老儿屁股底下有椅子坐,实在扛不住了还能打个盹,底下人就只能干巴巴站着,一直站到腿肚子转筋。
吕迟耐着性子等,终于等到皇帝老儿移驾太极宫,正席开宴了,摆开几百来桌,浩浩荡荡占满了整座汉白玉铺地的广场。
人入了席,还不叫动筷,要祝酒、要唱歌、要看一群大老爷们跳战舞,还都是假把式。
吕迟两眼放空地看,一看一个底盘不稳当。
“可别乱说,这些人都是禁军十六卫出身。”
吕迟撇撇嘴:“厉害在哪儿呢?”
秦无疾想了半天,含蓄道:“月钱挣得不少。”
这一句应当是今天最有意思的一句话了,吕迟无声地笑,笑得肩膀高高低低发